王不仕幾乎可以想象,在實錄之中,這一次航行,將會被原原本本的記錄下來,而這一艘‘人間渣滓XXX’號,將會一直留存,直至海枯石爛。
王不仕抱著案牘,滔滔大哭。
………………
原本的鄉試,是在八月舉行,名曰秋闈。
只是可惜,因為而今氣象迥異,朝廷為了體恤學子,尤其是各種至省城中趕考的偏遠生員,所以將時間延後了三個月。
此時……十一月初一,弘治十三年的秋闈終於開始了。
這一天的一大清早,天色依舊朦朧。
劉傑便帶著考藍,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劉府外的茫茫大雪之中。
他沒有走中門,而是從劉府小門出去。
劉傑甚至沒有去提醒府上的上下人等,自己躡手躡腳的收拾好之後,便出門了。
屢試不弟,對於尋常生員而言不算什麼,可對於當朝首輔的獨子而言,卻是一件極難堪的事!
名門之後,卻連鄉試都不中,劉傑這些年揹負的壓力,實在太大太大了。
其實府上的人都知道今日他將去趕考,可每一個人都極力避免觸碰此事,劉傑自小門出發,也意在如此!他害怕從中門出去,遇到太多府上的人,甚至別人恭維著,說什麼少爺必定高中的話,他都覺得甚是刺耳。
他只希望自己安安靜靜的去參加考試,此後,所有人都當做沒有發生過一般,即便是一如既往的名落孫山,至少心裡也好受一些。
只是,當劉傑剛剛躡手躡腳的一走,劉府的管事劉安便匆匆的前往書房。
書房裡,沒有點蠟燭,劉健一直在此枯坐,似是在等待著什麼。
劉安輕輕開了一條門縫進來,行了個禮道:“老爺……少爺出門了。”
“噢。”劉健嘆了口氣:“他衣服穿夠了吧。”
“嗯,夠了。少爺是自後門走的,老爺……”
管事的劉安,似乎還想說什麼,劉健卻是壓了壓手,道:“這也是為何老夫交代你,一切就假裝什麼都不知道,讓你告誡府上的人,萬萬不可在他面前提及鄉試的事,他是個有德行的人啊,可惜……資質太差了,屢屢不中,他的心裡,應是比老夫更難受一些,壓力太大了啊。”
“是啊,少爺這些年來,都是沉默寡言……”劉安也跟著嘆息:“小人是看著少爺長大的時候,他年輕時,可不是這樣的,喜歡四處訪友,總是愛笑,可後來卻是越來越孤僻,甚至不太願意與人接觸了。”
劉健站了起來,臉上露出了幾分落寞,道:“不說這些了,這是命啊!去給老夫換一身衣衫,天色不早了,老夫也該上值了。”
劉安卻是關切地看著劉健道:“老爺,您可一宿未睡,還是先打個盹兒吧……”
劉健搖搖頭道:“公務要緊,待會兒在轎裡,老夫會打盹的。”
這一宿,其實劉健都不敢睡,就坐在這書房裡,直到劉傑提著考藍出發,方才心安一些。
他內心是複雜的,既知道若是自己親自去送劉傑鄉試,會使兒子承受更大的壓力,可不送,卻又無法安心睡下,他年紀大了,在這書房熬了一夜,臉色有些發青,便是勉力從椅上站起來時,也不免腳下有些輕浮,頭重腳輕。
可內心深處,又何嘗不知劉傑心裡的苦呢。
在這滿朝野的文武大臣們眼裡,他們看到的,是他的風光得意,如何簡在帝心,可又有誰知道,他也有道不出的苦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