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御神將府裡很安靜。廳內廳外,除了輕微的腳步聲與衣物的磨擦聲,再聽不到任何聲音,便是咳聲也沒有,這大概便是所謂家風。
鋪在道上的石塊如此,院裡的樹也如此,粗長且直,相隔甚遠,枝丫間卻沒有太多綠色的葉子,沉默不語,肅殺冷漠。
陳長生坐在桌旁,看著面前頗有年月味道的瓷質餐具,不知該說些什麼——從入府到現在,暫時還沒有什麼有意義的對話發生。
徐世績與夫人坐在上首,他坐在客位,花婆婆在旁斂聲靜氣地侍候,佈菜的竟是霜兒這個傲嬌到極點的丫頭。
廳內就這五人,廳外服侍的人卻不少,數名管事婦人臉色冷峻盯著四周,丫環們端著案盤不停進出,石榴裙越過高高的門檻時,是那樣的輕鬆。
那些丫環端的案盤上有青桔水,有冷熱二種的溼毛巾,有象牙箸與盛箸的紅木雕小虎蹲,相較而言,盛菜的案盤要少很多。
今夜東御神將府的晚宴相對簡單,有薰的四方肉,有蔥姜蒸的河鮮魚,有上湯焯的青豆苗,菜色美味,卻極尋常,沒有京都權貴府邸宴客常見的珍稀海魚,更沒有什麼妖獸髓汁熬成的羹,就連盤數都很少。
說是家宴便真是尋常家宴。
陳長生大致明白徐府擺出這種姿態的用意是什麼,只能以沉默待之,低頭吃菜,卻注意到,徐府的宴席除了沒有珍禽,就連最尋常的雞肉都沒有,就連十餘味調味醬裡,也沒有最常見的鴨胗醬。
他有些好奇,但沒有問。
菜上齊後,徐夫人開始與他說話,就像這場家宴一樣,說的都是不鹹不淡的話,談也未談曾經的油鹽不進。
一頓飯無滋無味地進行到了尾聲,東御神將府裡依然安靜如先。
徐夫人看了徐世績一眼,拎起酒壺,給陳長生把杯中的酒斟滿。
這是陳長生今夜的第二杯酒。
他道了聲謝。
徐世績舉起酒杯,看了看他,然後飲盡。
陳長生飲盡。
徐夫人倒酒。
徐世績再飲。
陳長生陪飲。
徐夫人再倒酒。
徐世績端著酒杯,看著他面無表情說道:“我承認,從始至終,對你都沒有任何善意。”
陳長生沉默不語。
徐世績漠然說道:“但誰都必須承認,我對你也沒有惡意,不然,你根本不可能在京都裡活到現在,還能坐在我的對面。”
陳長生還是沒有說話,他站起身來,從懷裡取出一個紙封,擱到桌上。
那個紙封有些厚,明顯是新的,雖然看不到裡面是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那裡面的事物必然是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