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顧世子粉雕玉琢的,只是常常板著一張臉,比我這個書呆子看著還要成熟。
我在她身邊五年,跟她一起讀書,看她一點點退去少年的青澀,變得清冷自持,端正文雅。
我已經很少做噩夢了,正當我逐漸放下對西戎的仇恨時,恰逢年關,西戎人前來朝貢。
他們藉口天寒,又帶著零星的貢品前來,且西戎使者在京都期間,狂妄自大,蠻橫無理。
完全沒有早些年伏低做小的樣子,偏偏聖上渾不在意,例行施恩。
顧世子淡淡評價道:“西戎人蠢蠢欲動,聖上卻不知居安思危,放任自由。”
我頓時嚇得面色慘白,顧世子知道我的身世,安撫我道:“放心,就算他們有心,大禹也不是好惹的,西戎人現在不敢貿然進攻。”
現在不敢,可再過幾年呢?
我生在邊關,經歷過西戎人的兇殘,當年落日關一役,顧家軍全軍覆沒,現在的西北軍居安已久,戰力不高,若是西戎再次叩邊,又該怎麼辦呢?
顧世子沉吟片刻。
顧家軍已成過往,現在的鎮國公府徒有其表,門庭冷落,只有戲子口中,才會偶爾提及顧家軍在落日關的英勇。
彼時,顧世子不過也是個苦苦支撐門楣的少年。
可我總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種信任感,明明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年,卻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能。
“就沒有一勞永逸,將他們徹底隔絕關外的法子嗎?”
顧世子骨節分明的手拿起一枚棋子,在棋盤上敲了敲,然後說出一句話:“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我不由心急:“的確如此,就算一次被打退了,過不了多少年,他們恢復元氣,便想來第二次,第三次,邊關百姓世世代代不得安寧。”
顧世子道:“或許讓他們成為我族人,他們便不會如此了。”
我不太懂:“怎麼成為我族之人?”
顧世子道:“打仗廝殺為下策,招附屬國為中策,文明交融為上策。”
文明交融,為何意?
顧世子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一家。”
我大為震撼:“跟那些兇殘的西戎人成為一家?”
想想我就覺得毛骨悚然。
顧世子道:“我們不得不承認,現在大禹朝自詡禮儀之邦,可在兵馬戰力上,還是略輸那些蠻夷一籌。就算一時取勝,依然不能磨滅他們的狼子野心。若想要徹底將其收服,唯有文明交融,方可一勞永逸。”
我問道:“如何做到文明交融,天下一家?”
顧世子說:“讓他們讀我們的書,適應我們的習慣,學習我們的禮儀,遵從我們的規矩。”
我道:“可若是想做到這一點,談何容易?”
顧世子道:“是很難,可總要有人去做的。”
聽到這句話之前,我最大的希望,不過是看大禹反攻西戎,讓其再次蟄伏。
聽到這句話之後,我在心裡莫名燃起一股衝動,那是仇恨在驅使我。
總要有人去做的,那個人為什麼不會是我?
我開始學習西戎文字,那晦澀的語言讓我不止一次產生了厭棄的想法,可一想到當年國破家亡的場景,我便咬牙堅持了下去。
我不知道我學習西戎文化,瞭解西戎風俗能不能派上用場,我只是覺得,我總要為當年的事做些什麼,哪怕是無用功。
顧世子一日日長大,也一日日忙碌起來,她把我的奴籍銷了,放我出去自謀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