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予歸走得飛快,不知不覺就用上了輕功,然而到了那個廂房的時候,她卻驀地停下了腳步。
“啊······啊······嗯······”
風予歸感覺眼前一花,景象倒轉,似乎又回到了那時地牢,靈魂驟然升起一股毀天滅地的暴虐,耳邊男子粗野的嘶吼聲,女子嬌媚的吟哦,爭先恐後地一同湧入他的耳膜,宛若擎天雷霆,深墨清冷的瞳孔又一瞬間失焦,睫毛輕顫,明明暴怒地想要殺人,但是腳下卻無論如何也邁不動步,好像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取掉了。
如果說那一次,即使靈魂都叫囂著毀滅,風予歸依舊能保持一分居身事外的冷靜,冷眼旁觀,思考靈魂的反常,而現在,他甚至沒有一分精力去深想房間裡的人會不會不是她,他有種感覺,桑落就在裡面,熟悉而又陌生的直透靈魂的疼痛席捲全身。
站在這個世界頂端的醉酒山莊莊主,在層出不窮的陰謀詭計中不動神色的反殺,在周身一片宛如惡狼覬覦貪婪的視線中依舊面不改色,他不怕與天下人為敵,但是,此刻他卻像個突然被拋棄找不到家的孩子,僵硬地立在門前,茫然無措。
身後跟著進來的屬下,不知為什麼,卻不敢再向前走半步,心臟彷彿被擠壓,一瞬窒息,他連連後退了好幾步,垂首跪在地上,不敢再動。
陶之夭嘴角緩緩勾起,眯著眼,笑得像是一隻陰謀得逞的小狐狸,她打了個手勢,坐在對面面無表情表演著男女歡愛口技的少年閉上嘴,起身,彎腰行禮後就安靜地退下了。
“嘎吱——”
門被從裡面開啟,四周寂靜得可怕,這一聲細微的開門聲卻彷彿平地一聲驚雷,風予歸當前就是一個大步,陶之夭猝不及防就被拉近一個帶著醉人酒香的懷抱,嘴邊的‘怎麼了’順勢被嚥下喉嚨。
腰上的力度越來越緊,就像是兩條鐵箍,陶之夭被勒得有些窒息,她卻沒有開口讓人放鬆些,從她故意來到花樓開始,她便已經料到了這個局面,任務進度只差了一點,但是無論怎麼樣,都像是僵住了一樣,她在這個世界已經停留太久了,頭上還懸著刀,她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她必須馬上離開。
只是,這個微微顫抖的懷抱卻讓她心中一悸,她有些捨不得了······
“我都聽你的。”
“你想吃的吳記餡餅,我給你買了。”
纖薄的唇瓣在她的耳邊落下淺淺的吻,長長的睫毛輕掃著耳廓,他低聲輕喃著。
聞言,陶之夭眼睛一亮,隨即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吵架的原因其實就是一塊餡餅,這個架吵得還有些莫名其妙,她大半夜叫醒他說要吃餡餅,還是城南的吳記餡餅,風予歸併不是因為是半夜人家沒有賣,而是因為她的腸胃本來就弱,半夜並不適合吃油膩的東西。
哦,還有些尷尬,準確地說,只有她在堅持吵,風予歸就這麼縱容地看著她,直到她最後一氣之下,無理取鬧,“你不給我買,我就找一個能給我買餡餅的男人!”
“哼!不就是男人嗎?我就不信整個天下除了你,就沒有第二個男人了!”
風予歸聽後,只是用一雙深沉如墨的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好一會兒,才披了外衣就轉身離開。
現在回想起來,陶之夭都想要捂臉,這麼作,這麼無理取鬧的女人,她一點都不想承認是她本人!
也許,陶之夭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習慣了他的寵溺與縱容,他愛她,不知不覺這個認知已經印刻在她的心底,所以,她任性,無理取鬧,卻無所畏懼,畢竟,只有被偏愛的人才能有恃無恐。
雪地裡,人來人往,行色匆匆,無人注意到身旁經過的兩個人,一高一矮,一玄一白,卻分外和諧,自成一個世界,所經之處,連片雪都不曾被踏破一絲。
風予歸的目光一直不離旁邊一臉滿足地啃著餡餅的陶之夭,半晌,他笑了,如墨蘭盛開,如清波微蕩,像是原本死寂的丹青,一剎那間活了過來,青山綠水,三兩梅花,鋪展開來。
罷了,罷了,他終究還是栽了,徹底的栽了。
他習慣於掌控,從不會交予人完全的信任,但是,桑落,卻是他掌控一切中突如其來的意外,他調查得清楚她的生平經歷,但是他調查不出她這個人,他知道她有秘密,這個秘密讓他不悅,他不喜脫離股掌的感覺,他們中間似乎總是隔著一層無形的薄膜,他看不透她,不知不覺,這成了他喉間的一根刺,吞不下,拔不出······
不過現在已經無所謂了,管她是妖魔鬼怪,還是魑魅魍魎,他認定她了,她就不許逃!
沉浸在香香餡餅中的陶之夭沒有發現頭上那人的眼底深黑幽邃,宛如千仞沉淵,遙不見底,而在最深幽處,一點詭異的星火,宛如極惡兇獸,暗暗蟄伏,只等著時機一到,擇人而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