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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情形落入燕王眼中，令他心緒愈發浮躁起來，然他清楚這些臣子對此事的態度談不上對錯，只是立場問題……
倒也不必燕王出言吩咐，幾位參與審理此案的臣子已暫時避開，自覺到了偏堂整理與此案有關的其他細節。想來，此案終快水落石出了，屆時燕王進宮向陛下稟情，定會用上這些案宗的。
氣氛莫名緊張起來，諸公裝作互相監督的模樣，只但凡有人就此案與太子做出什麼評價，便立時被幾道意味深長的目光縛住，是以再無人討論此事了……
不過，期間有臣子藉口如廁或飲食，卻無人出言反對。如此形成了一種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氛圍，面上追究，實上諸公卻有心相退、相避。
因著這緣故，那些與皇子們往來親密的人便輕而易舉地遞出了訊息……任誰都知，聽賦樓之案的內情已再分明不過：曾家在奪嫡之爭中的倒向、壽王為人設計針對、王樓兩氏的態度，以及王氏之女親言的令人難以接受的猜測……
風起浪湧，無形的氣流將整座臨安城挾裹而進，而隨之而來的，是勢力的崩塌傾頹或是重新建立，有的人準備臨做掙紮，有的人準備落井下石，有的人則作壁上觀……無論怎樣的抉擇，有的東西終難以轉圜了。
燕王不是沒有預料到這些，而當下屬前來稟報那些臣子的異動時，他皺眉不語，確徹底失了阻攔的心思。真是諷刺，別說這樣的情形本就難以阻止，且隨著對張劌的審問，他的心理防線早已潰敗不堪，那他還有什麼好偏向的呢。
……
迎著暮日，身襲墨衣的燕王終漸漸縮小為一個點，彷彿印在深宮朱牆上的斑駁一角，隱著幾分破敗與蕭瑟之感。
領他前行的小黃門尋機湊到他身旁，對他言說太子此時正在禦書房的訊息，而燕王只冷笑了笑，口中未置一詞。
他終於查明瞭前因後果，但他無權，也無力對蕭沐恆所行做出任何評斷，只端看父皇如何處置了……燕王以為，他所能做的便是據實稟明，難為他從前一向對這些事囫圇而過。
……
青瑤與樓修文二人沒有直接回府，卻是徑直來了鸝安閣中。
也不知從何時起，這處表面上附著了香薰脂粉之味的小樓，竟成了平靜人心的所在。“許是濃重、喧囂這般極致的字眼，能真切地將人心深處的那些孤冷的負面情緒遮掩去罷……”青瑤暗暗想著。
目之所及，盡是歌舞盡歡的情景，青瑤凝目靜靜“觀賞”著，可神色卻未顯露出半分欣喜之色。
樓修文的指尖摩挲了茶杯好一會兒，才對青瑤說道：“你覺得陛下會怎樣處置太子殿下呢？”
“啊……”青瑤低呼了聲，彷彿有些難以反應過來一般，喃喃輕道：“許會關進宗人府罷。”她無意識地避開樓修文的眸光，隨即垂目不語。
“你真這麼想？”樓修文面色清冷，彷彿凝了霜一般。他伸手輕抬起青瑤的下巴，粗糲的指繭輕擦過青瑤嬌嫩的肌膚，令青瑤的呼吸不禁亂了起來……
樓修文一動不動地看著青瑤，漆黑如潭的眸底深處彷彿倒映著一抹皎潔的月光，溫柔地道：“你是覺得惋惜麼？若我們不曾提及什麼恩義，太子之計許便成了。”
“但聽賦樓之案終究不是壽王設計的，不是麼？”青瑤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輕喃道：“城府之深，思謀之周全，這些僅令人驚嘆罷了。若說惋惜，或許是有的……他胸中確有宏圖之志，卻不切實可行，若陛下往重處罰些，於他而言確是抑鬱不安的。”
樓修文眉色放鬆下來，修長的手指往青瑤的側臉處挪了些，隨即將自己的額頭輕輕貼在青瑤的額上，動作自然至極，喃喃道：“親涉朝堂政事是不可能了。若你想幫，他餘生榮華之尊，王樓兩氏或許……”
青瑤聞言不禁輕笑了聲，她依舊閉著眼，呼吸輕輕，如蘆葦的毛絮般輕拂過樓修文的臉頰，“不必了。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其實從此次聽賦樓之案便可窺見一角了。但憑他去，終究是從雲端墜落，迎接他的或是深海中的難以呼吸，或是泥潭中的潦倒落敗，其實沒有什麼分別。”
“我還以為……”樓修文倏然睜開眼，垂目看著青瑤如瓷般的肌膚，心情終愉悅起來，他話音停頓了片刻後才道：“我還以為，你會顧忌他的處境而作番打算，是以先自己開了口。青瑤，聽賦樓那次大火，我寧願為你擋了掉落的橫木的人是我自己，那般你便不必欠蕭沐恆多餘的恩情了。”
“的確，好不容易說清楚的……”青瑤緩緩睜開眼，與樓修文稍稍隔開些距離，而清亮的眸子則定定地看著他道：“可我只能欠著他了。我不在乎燕王，或是別的什麼人怎樣想，更寧願你安全無虞。這樣的願望，絕不僅僅針對聽賦樓那夜的大火……”
“還有日後魏梁之戰，馬蹄驚起的漫漫黃沙中的刀光劍影……”青瑤暗暗在心底補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