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昱見陳熠一副小老頭的正經模樣,忽然起了促狹的心思,他隨意把手上的書塞給了陳熠,道:“阿熠累了一天,不如看書解悶。”
陳熠卻道:“相爭之事,不守孝悌,不看也罷。”
陳昱不意陳熠會這樣說,他楞了一下,心道這個兒子未免性子太過謹慎小心,他道:“都是故事罷了,不用在意。”
許濛沒想到一本故事書居然有了這樣的走向,她道:“好了好了,不過是我和阿姝拿來解悶的,不用這麼在意,給我吧。”
陳姝卻將書拿了過來,放在手中,道:“本就是我尋來讓阿滿識字的,自然是我拿著,阿兄不會和我爭的,對麼?”
陳熠抬眼望著陳姝,卻見陳姝微微一笑,攤開了手上的書,又在燈下看書了。
————
隔日,孟婕妤的景泰殿裡,只見孟婕妤正忙著收拾自己的衣物,開春了天氣一日一日熱了起來,她要把冬天的衣服都放好,然後選布料做春裝。
掖庭令叫繡娘帶著衣料過來,孟婕妤坐在蒲席上,將衣料隨意挑挑揀揀了一番,道:“我前日聽說蜀地織錦的匠人做出了一種湖藍色的蜀錦,在上面織就水樣波紋,行走的時候波光浮動,怎麼,沒有這樣的蜀錦麼?”
為首的繡娘臉色一白,這孟婕妤素來喜歡鮮妍的色彩,湖藍色碧色這種顏色是看也不看的,誰也沒想到,那水紋錦昨日叫陛下送去了擷香殿,說是二公主要選伴讀,得做上幾件好看的衣服,她們掖庭裡的人也沒覺得有什麼,雖然孟婕妤還未選衣料,可是她一貫不喜歡這種顏色,應當是不妨事的。
孟婕妤在高門大戶中不知沉浮了多少年,怎麼看不出這種慌張的神色,定然是另有隱情的。
“說呀,怎麼不說了?”
孟婕妤話的語氣倒也不重,可是那繡娘已經覺得冷風嗖嗖的,她吞吞吐吐道:“陛下,把那匹水紋錦送去擷香殿了,說是二公主要選伴讀,是以讓人送了過去。”
孟婕妤半晌,笑道:“一匹水紋錦罷了,沒什麼,不過這些料子,我都不喜歡,你們拿回去,明日再來。”
繡孃的心漏跳半拍,心道:果然還是惱了,怕是惱得不輕。這下慘了,只怕她們要跑個好幾回,管庫房的宮人也要拿點壓箱底的好東西出來才能讓孟婕妤消氣。
孟婕妤是何等人,她母族也算是陛下的姻親,兒子是眼下炙手可熱的人,怎麼能夠隨意得罪呢?
“請婕妤恕罪。”一幹繡娘都跪下了。
孟婕妤揮揮手,道:“起來吧,我也沒有生氣啊,都下去吧。”
“諾。”
一幹人退下,孟婕妤將手邊的茶盞砸碎在地上,細娘正好帶著下課的陳燁和陳婥進來,兩個孩子臉色都很差,心情不大好的樣子。
細娘見了這滿室狼藉,忙道:“婕妤這是手滑了,我這就著人進來收拾了,免得傷到了兩位小殿下。”
孟婕妤見了孩子,面色稍霽,伸出手道:“阿婥、阿燁,這是怎麼,心情不好的樣子。”
陳燁叫孟婕妤拉著坐在榻上,道:“今日阿熠得了父皇的紫金麒麟鎮紙,獎勵他字寫得好,雖然先生們不說,可是我也知道,他們都覺得阿熠的字比我寫得好。”
孟婕妤道:“怎麼會呢,母親曾讓你外祖為你請了名家寫字帖,讓你日日習字,便是希望你能夠有一手好字,博得你父皇的喜歡,那陳熠比你尚且小了幾歲,怎麼就字比你好看呢?”
陳燁道:“可是阿孃,父皇獨獨賞了他鎮紙,我卻沒有,那不就是意味著我的字不如阿熠的好。”
一旁陳婥忽然抽抽搭搭哭了,道:“阿孃,今日那楊清又說阿姝的禮儀好,我的禮儀不過關,今日讓我笑了百十來次,阿孃,我的臉都笑僵了,憑什麼陳姝只需要做一次就可以過關了,她在一旁喝茶吃點心,我就只能一直走一直笑,還說我走得不好看不莊重,笑得太嫵媚,阿孃,她是什麼意思。”
陳婥說話顛三倒四,可不妨礙孟婕妤把這些話都聽了個明白,她緊緊握拳,心中大怒,心道:楊清說話居然這麼不留情面,什麼叫做不莊重什麼叫做過於嫵媚,這不就是指著她的鼻子唾罵麼?
繼而孟婕妤就深深恨上了許濛,許濛事事不如她,家世低位皆入不得她的眼,可是許濛同她一樣得了一子一女,又不知為何得了陛下青眼,很是受寵,連帶著那兩個孩子也都常常見到陛下。在這後宮中,奪了恩寵也是奪了孩子見父親的機會,少了他們私下相處的時機,又如何能夠培養感情。雖然陛下現在冷著他們孟氏,自然有孟氏當年鑽營的緣故,可是許濛算是什麼東西,竟然讓她的孩子擋了陳燁和陳婥的路。
一匹蜀錦,兩個孩子的哭訴讓孟婕妤心中怒火翻騰,她這些年稍稍韜光養晦了一些,於陛下恩寵也不甚在意,可是如果有誰妨礙到了她的孩子,她自然要讓對方付出代價。
孟婕妤按捺住心中的怒火,溫言細語同這兩個孩子說了會兒話,只見他們都累了,便讓宮人帶著他們去用膳,等他們走後,孟婕妤道:“去,讓陳美人過來。”
陳美人,也就是從前的陳孺子就住在景泰殿的偏殿,她來得很快,見孟婕妤神色不渝,道:“婕妤這是怎麼了,哪個不長眼的讓婕妤這樣生氣?”
孟婕妤道:“原也不過是一件小事罷了,那貢上來的湖藍色水紋錦看著倒是新鮮,可是你知道我一貫不喜歡這樣的顏色,本想拿幾匹送與你做春裝,卻不想讓擷香殿的許容華得了去,心中氣悶,是以找你過來。”
這皇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一些訊息就跟長了翅膀一樣,飛得特別快,陳婥在楊清那裡受到的批評還有陳熠得到的鎮紙不過是一個上午就傳遍了整個宮廷,再聯想到這一匹蜀錦,陳美人笑了,道:“擷香殿那人啊,從來如此,表面上什麼都不求,實際上人傢什麼都有了,自然就不在意了。”
一句話便挑撥得孟婕妤心頭火起,道:“這些都是細枝末節,我不耐同她計較,可是,我兒受的委屈,卻是不能善罷甘休的,任其在宮中這般橫行,便是有陛下護著,我也咽不下這口氣。”
陳美人彷彿不經意一般,道:“聽聞再過幾日就要給二公主選伴讀,居然是讓各功勳貴族家中的女孩子進來辦小宴,真是張揚。”
孟婕妤自然不管自己其實不用這麼大費周章早就已經安排好了伴讀,而許濛那裡主要是因為沒人可安排這才搞這一遭,她道:“小宴,哼!”
陳美人道:“雖然不過是小宴,卻也聚了不少人。”
孟婕妤笑了,意味深長,她許久不出手,這後宮便真的忘記了她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