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早就知道,倘若自己說了實話,女兒一定會受到刺激,可真正親眼看到女兒發狂,他還是痛苦難已。
他撲上去按住被子,將女兒從裡面挖出來,用手塞進女兒的嘴裡。
他知道,女兒一旦咬傷了他,就會漸漸清醒過來。
女兒總是如此乖巧,才會遇上這樣的禍事,一輩子就這樣毀了,再沒有明天。
他忍住崩潰大哭的絕望,用另一隻手撫摸這女兒雜亂的頭髮,含淚安撫著她。
“草兒最喜歡宸王殿下了不是嗎?他就在衙門口,他說了,無論是誰做了壞事,只要告訴他,他就會給咱們討還公道。”
“宸王殿下連親叔叔都沒有徇私枉法,親手將親叔叔一家子送去法辦,還救過草兒的命,他一定能幫草兒報仇。”
“草兒別怕,就算,就算是報不了仇也沒關係,爹爹會陪著草兒,就算是草兒到了地底下,爹爹也一起去,去保護草兒。”
……
女孩兒在男人的安撫下漸漸平靜,聽到最後一句,哇地一聲哭出來:“我不要爹爹死!”
她有滿腔的話要說,最後卻只剩下撲在父親懷裡嚎啕大哭。
說再多又有什麼用?
她總歸是要死的,早一些是明天后天,晚一些是這個月月底。
她沒救了。
可她不想爹爹死。
哪怕她很害怕一個人走黃泉路。
她哽咽道:“我們去見殿下,爹爹,我想去見見殿下……”我想求殿下救救你,殿下那麼厲害,一定能讓爹爹在草兒死了之後活下去。
她貪戀著父親的懷裡的溫度,卻還是忍住了鑽出來,忍著身上的劇痛,扯出笑容:
“我去見殿下,爹爹幫我燒水,再給我找一身乾淨的衣服,我不能,不能這樣髒兮兮地去見殿下。”
一個時辰後,茲縣衙門口。
男人來的時候很忐忑,他聽女兒不止一次說過宸王殿下,知曉這位貴人是個身嬌體弱的,耽誤了這麼久,他唯恐殿下已經走了。
可遠遠的,他就看見了那位貴人。
少年貴人坐在桌案後面正寫字,他的面前坐著一個乞丐似的人,衣著破爛,身形消瘦,髒得甚至都看不清男女。
可貴人卻半點兒沒有嫌棄,滿臉溫和地笑著,像是在跟家裡人說話一樣隨和溫暖。
男人不自覺地舒了一口氣。幸好殿下還在!果然殿下還在!
他有些激動,揹著女兒快步走上前去,卻被人一腳絆倒在了地上。
男人緊張地低吼:“草兒!”
有人來幫忙扶他,那一瞬間,他覺得自己手腕都險些碎了。
扶著他的人壓住了他的胳膊,聲音又低又狠:“真以為貴人會為了草狗賤民伸張正義?不過是作秀罷了,你看他們能逮幾個權貴?你難道想讓你女兒臨死前被人扒光衣裳扔在街上,看到她滿身髒病潰爛的毒瘡,說她水性楊花浪到死嗎?”
男人僵住了。
那一瞬間的絕望,讓他想要怒吼,想要狂叫。
可抓住他的人的力氣那麼大,大到他連轉身去看他長什麼樣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