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閱站起身來,拂袖離去,留下一句:“若你肯靜靜做個啞巴和聾子,從今日起,你就是凌霄宮的宮婢錦年。”
錦年靜靜地注視著乾閱的背影,片刻之後,垂下了眼簾,蓋住了一切風雪翻湧。
乾閱穿著寬鬆的袍衣坐在自己寢宮的床榻邊沉思,華麗的帷帳垂下重重的瓔珞流蘇。幽魅姽嫿顯出身形,跪立在床上,玉石一般精緻的手臂從身後圈住他的脖頸,半是撒嬌半是怯怯地說:“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感應到你的氣息,一時欣喜著急就……”她深知她的身份在這吉祥天上就是個禁忌,凡是知曉她存在的,都逃不脫被誅殺的命運。
幽魅一族,是這世間精氣所化,無形質依託,善於變幻、魅惑人心,多行詭譎之事,雖族中人皆風流嫵媚,卻被正道不齒,是以歸入下等族類,僅高於冥族。所以也常常受到強者的奴役,豢養為迷惑敵人的工具。造物賦予他們魅惑的容顏和顛倒眾生的能力,同時也讓他們成為脆弱的存在。
“不妨事。”乾閱拍了拍姽嫿的手背,示意她鬆開手臂,然後站起,走下榻來,到桌前迅速寫了寥寥數字的書信,從墟鼎中掏出一盞鏤空花紋的古燈,揮手點燃,藍色幽光的焰火無風自動。
他將那書信置於火上,火焰如同吞噬一般將那書信寸寸舔入,最後憑空消失,連半點灰燼也不曾留下。
姽嫿靜靜地看他做完這一切,出言輕聲說:“恭喜世子下定決心。”
這盞燈是她從族中帶來的聖物,名喚風影,重要的訊息可以瞬間透過風影的藍焰送至九泉深處的幽冥之境,到達幽魅族族長縈緲的手中。
一次下界意外的邂逅,她救了眼前這個男人,後來才知道他是吉祥天上的世子,尊貴無比,本以為殊途難渡,就此永絕,再無相見之日,誰知被族長髮現,令她身負使命而來,冒著巨大的風險在這吉祥天上小心翼翼地藏著,為的就是這一刻,還有眼前這個男人。
她初始也知是利用人家對她的情誼,並無太大信心,雖尚屬族中容顏佼佼者,但於魅惑引誘之術上她素無經驗,僅是本能,略顯青澀。何況神族女子如花笑靨,光芒四射,令她自慚形穢。但殊不知,這一點羞怯卑微之意,令這位世子看到她笨拙懵懂裡,到底情愫還是一片真摯,早已以習慣了步步驚心的他,在她處短暫地得到片刻喘息。
他便對她開誠佈公地言明:在這吉祥天上,若能伴得一日,便護她一日周全。至於幽魅一族的謀劃和夙願,若是與他心中所圖有共通之處,他也願意促成。
他有他的野心勃勃。在那野心之下,也為她和她的族人留了一席之地。姽嫿已是滿足。
姽嫿閉上眼,耳邊卻響起宮人們那日在世子回宮後,紛紛恭賀他與朱雀王女訂立婚約的話語。
朱雀王女呵。傳說中吉祥天美麗高貴的象徵,九天之上最明豔動人的明珠。
她只在暗處偷偷瞥過一眼,也為這般女子耀眼的容光和舉止裡透出的灑脫暗暗心驚。
魅族深諳惑人之道,只那一眼,她便明白,這個女子以後將傾盡天下。若她願意,任一男子都會被攝心魂,難以自拔。
每每念及,心頭如蟲蟻穿行,刺癢異常。
自打林菲化神淵一遊,又從飛蓬處算是確認了白晥還在無根冰原的某處活著,她的心情很是複雜,依稀記得大醉了一場,或許還趁著醉意調戲了美人,但她醒來後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卻有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盤桓在腦中——“逃跑”。於是,她用喝剩下美人的半窖酒換了黃粱一冊這個異世的地圖。
那一日,她正坐在書林中的蘑菇邊仔細研究地圖、翻閱書籍記載,琢磨逃跑大計。一隻千目蓮跑過來急急地報告說:“不好了,大王。我們的人和甘霖那邊打起來了。”
什麼意思?沒聽說過還有靈植敢和神族打架的?林菲有點詫異。
聽他們七嘴八舌一陣才明白過來,原來是她的蓮蓬隊員和甘霖館那邊幾隻千目蓮,因著維護兩邊的主人或主教,絆了口角,後來吵鬧不盡興,索性打成一團,他們現在人少,立時落了下風。
林菲白眼一翻,把目光重新回到地圖上。什麼時候蓮蓬兒打架也要我管?閒的蛋疼。那隻見她不作反應,有些喪氣欲轉身離去。
“還囉嗦什麼,找我們的人啊!乾死他們。”大王頭也沒抬地說。
那隻立即雀躍而去。
片刻清靜後,又有兩隻慌慌張張跑來:“不好了,大王。甘霖館那邊把撫生大人給扣下了,說要大王過去賠罪才放人。”
尼瑪。這裡又有小桃花什麼事?!一群惹事精。林菲覺得彷彿被一窩蜜蜂包圍,煩躁地把筆一扔,收了地圖,騎上雲貘獸趕到甘霖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