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蓬點點頭,道:“難得殿下還認識臣。”林菲又看到飛蓬旁邊以縛神索背捆著手的一個少年,雖然臉上傷痕累累,頭髮蓬亂,衣衫襤褸,可一雙桀驁不馴的眼睛卻亮得滲人,額頭之上有一隻獨瓣蓮的標記,似火焰,又似一隻紅目。最重要的是,那少年身上雖戾氣滿滿,臉上的青澀之氣卻隱約而現,從年紀上,他並不比林菲大太多。
林菲暗暗心驚,不及向飛蓬解釋自己的出現而問道:“他是誰?你這是押解人過來行刑的嗎?他犯了什麼錯?”
飛蓬皺著眉頭,顯然他覺得把這些事情告訴這位王女不太合適,於是顧左右而言它:“殿下身份尊貴,此處有損神體,速速離開雲臺稍候片刻。待臣完成王命後立刻護送殿下回宮!”
林菲卻被那一雙灼灼的眼睛盯住挪不開腳,少年凝神看了她片刻,突然在她毫無防備之時綻放了個燦爛的微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邪魅中透著天真,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他一邊笑著,說出的話聲音洪亮,一字一句如那些雷擊之聲重重敲打在林菲的心上:他說:“妖神蘇謩,殿下且記著,我們後會有期!”一邊連跨了幾步,在最後一個字脫口而出時整個人也如一隻折翼大鳥般飛落下去。片刻後底下光芒暴起,驚雷亂跳,如同爆炸了數顆小型*,轟然不絕。
不得不承認,蘇謩這個妖神此番死法裝逼裝得很成功!愣是讓林菲被震動了好久都沒怎麼擺脫他視死如歸的一跳帶來的震撼。那一瞬間蘇謩的神情,狂妄傲慢、自負輕蔑,卻充滿魔鬼般的誘惑。
“殿下!殿下!”回來的路上,飛蓬一連喚了好幾聲,才把怔忡之中的林菲喚過神來,眼神還有些飄忽:“嗯?……什麼事?”
飛蓬搓著手,心底暗暗發苦:這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小殿下為何偷偷跑來化神淵尚且不知,還撞上了妖族,顯然心神上已經動盪,受了刺激,若是回去被王上發現,也足夠治他們全家的罪。眼下,是護送她回宮領罪,還是安撫好了再詢問一二從長計議,飛蓬琢磨了半天決定後者。
“殿下剛剛受驚了,不如在回宮之前到臣家中定定神再走,如何?”飛蓬小心地請示。
“好。”林菲的確覺得身上有些疲累,許是剛才進入化神淵範圍時消耗大量神力所致,加上頭腦裡有些混亂,也不想現在就聽她爹板著臉在眼前叨逼叨,遂同意這個提議,被飛蓬帶到了他的府邸。
進入府邸之後,飛蓬看她臉色不佳,便立刻喚了仙婢煮上一壺安神的藥茶。林菲就著琉璃杯一口飲了,感覺一道清涼沁入心肺,唇齒留香,頓時神臺清明、精神大振,不禁脫口讚道:“好茶!”
飛蓬微笑道:“此茶名為菡萏露,是臣在湮塵世中搜集所得。雖比不得宮中茶茗珍奇,卻有一種天然野趣,用於提神醒腦最好不過。能入殿下法眼,微臣十分欣慰。”
“好說。”林菲擺擺手,把茶杯放了回去,對飛蓬說:“那蘇謩?……”
飛蓬見她還惦記那妖族,知道不回答她定是不能罷休,只好如實回答:“那是妖族,不能輕饒。”
“他可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林菲問。
飛蓬答道:“他出生時星圖已有昭示不祥,又經占星者推演,系妖族無疑,日後定成神族之禍患。可惜一直在下界流亡藏匿,最近才暴露了蹤跡。”
又是些神棍!林菲怒從心起,霍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飛蓬嚇了一大跳,不知道說錯了什麼惹到了這位殿下的火氣。
看著人家一臉惶惑,林菲察覺到自己失態,就向飛蓬勉強笑了一笑,坐了下去,心裡默默地說:禍患?哼哼,最大的禍患就站在你面前呢。她以前聽說妖族,總覺得是些惡貫滿盈的壞神,可是一個少年,因為一句神棍的批言,就被釘上“妖族”的名義,逃亡自保,最後還是免不了在化神淵裡粉身碎骨的命運,這些都算什麼狗屁神族?
她想起以前在另一個世界看小說時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所謂妖,就是那些神族無法管束的東西。
飛蓬不知道這位行為乖張陰晴不定的小殿下心裡在琢磨什麼念頭,一時也不敢多說,只好尷尬地陪坐著。
“呃,那個……”飛蓬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出聲提醒:“殿下是為何到了化神淵?若是王上知道此事問起,我也好有個交代。”其實他想說的是“好有個辯解之法。”
林菲坐在椅子上瞟了他一眼,慢慢說:“我說我想去祭奠下白團子,你敢如實呈報嗎?”
飛蓬一愣,半天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意思,臉上一道青一道白,難看到不行,啞了半天才吶吶道:“殿下兄妹情深,可敬可佩。只是……”他聲音低得不能再低:“臣不知殿下如何得知,只是這是宮中大忌,此事在人前休要再提,更不能讓王上和王后知曉……”
“哼!少在這裝了,真讓人噁心!”隨著一個聲音從外面傳來,走進來的正是流光,滿臉嫌惡不言而喻,用手指著林菲的鼻子,胸口氣憤得一起一伏。
飛蓬臉色大變,怒道:“流光!你竟然偷聽我和殿下講話!滾回去!”
“父親!”流光面對父親的震怒絲毫沒有退縮之意,反而向林菲逼近了一步:“你是高高在上的王女,哪裡在意他人的死活!”
林菲心底也有些怒意,她冷冷地瞅著流光道:“平日裡我喚你一聲姐姐,也算尊重。細數下來,我們之間並無大的過節,為何你對我如此咄咄相逼,這裡面若說純屬嫉妒,難以解釋,你明明是恨我的,對吧?索性,今日我們就把話挑明瞭,到底恨我何事?”林菲的眼中陡然升起的寒芒讓流光突然打了個寒顫。
她的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在場的二人心驚肉跳:“若是為了白晥不平,我當時一介嬰童,尚在襁褓之中,漫天神族,順應天意也罷,倒行逆施也罷,與我何干?!”
室內空氣一下子壓抑非常,流光還欲再多說什麼,飛蓬卻立刻抬起手果斷制止了流光,深深嘆了口氣,彷彿一瞬間蒼老許多:“流光,你給我下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殿下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