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正要說話,從樓上已是蹬蹬蹬地走下幾個人來。
“碧水神君,龍君,淩掌教。”諸人問候了一聲。
“也是到了時候了,”白雲說道,他話音剛落,從客棧之內,便走出幾個趾高氣昂的道子,他們的手中舉著兩三條杆子,上頭掛著幾條布幡。
那幾個道子各自領著一列道人,排開眾人,已是出門而去。
“如今是什麼情況?”沈約感到有幾分不安,便出聲問道。
淩敏看著眾人推開門出去,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所謂防人之口勝於防川,我是頭一回看到,人言可畏,
就你所說的那番話,和張九川那個瘋子搗鼓出來的言語,不知如何傳達,便變成了天下惡徒盡出‘太清’。
自七月以來,這等聲勢便如席捲天地的大潮水一般,越演越烈。”
沈約喃喃道:“不似真實。”
淩敏嘆了口氣,說道:“應當另有別事,你也知道,因為淩虛上人的出走,如今朝堂之上,道門已是沒了立足之地,
天下道子何人庇佑?兩大宗師,一個內裡瘋癲,實則平庸;另一個,到現在都不見蹤影,誰知道是什麼情況。
誰都靠不得,誰都救不得,自身難救,便只能瘋狂!”
沈約咀嚼了其中三味,竟然有幾分罪孽深重起來。
淩敏繼續說道:“也是因著太清閣除了你,和你師父丹羽道人,歷來便是鬥法末席,是出了名的軟柿子,
如今丹羽道人身亡,你被逐出門牆,太清閣便如拔了牙齒的老虎,只是體量龐大而已。”
沈約嘆了口氣。
淩敏說道:“咱們也跟著出去瞧瞧。”
說著,便由這些弟子開道,幾人紛紛往外走去。
一時之間,得了號令,原本還散亂的道人們便擰成了一股奔湧的洪流,直直往山間行去。
沈約走在佇列當中,看著鎮上與山間的一草一木,他對這裡分外熟悉,他在山間修行之時,就不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孩童。
他時常與陸修一併溜下山來,或是飲酒,或是大快朵頤。
九襄鎮是太清閣的地産,有良田諸多,每每兩人還能遇上下山巡視田地的師兄弟,一番稱兄道弟之後,問起是哪院的道友,便含糊其辭,溜之大吉。
歷代名山大川,都有精怪,沈約看了遠遠地被人棄置一旁的磨盤,不由得想起自己頭一回斬妖除魔的經歷起來。
不過這裡的妖怪也早已一心向道,那時候的那個狼妖也對沈約手下留了情面。
陸修曾說他,優柔寡斷,對於妖物總是抱有婦人之仁。
不過,沈約也說陸修,對於妖物總比對邪人兇狠許多,一對師徒,兩個道士,為此爭吵不休,就沒消止。
不過同門卻時常說,兩人關系看來是極好不過,對此陸與沈都是一副不置可否,頗為厭棄的模樣。
臨街有一家酒攤,當季應買桂花酒,十文便是一壇,陸修對此多有偏愛,而沈約卻顯得過於甜膩,說起此事總是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他更喜的是十二月,酒攤伴著風雪上的家釀土燒,入口如刀,燒的心肺劇烈,卻不醉去,滿城鵝毛,落得銀裝素裹,鳥雀無聲。
酒樓高掛紅燈籠,戲坊筷擊金鐘缶。
燒的人間純粹,燒的一腔心事,滿腹委屈,上腦思念,全化作一把燎原火。
那時候,沈約會想,他應生在淩冽的北地,便要過得快意,過得俠氣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