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起揹簍起身時,書生踉蹌了一下,他扶住了旁邊的大樹,站在原地閉著眼深呼吸了幾次,方才撐著傘離開。
或許是聚魂環起著作用,許昀傷的不輕,這裡已經是這片樹林的深處了,他負傷前行了這麼遠,傷口肯定變得愈發了,而他們循著蹤跡來到這一位置時也已用去了將近一個時辰,許昀卻依舊還有一絲生氣。
彼時書生的家門口還未曾栽種梨樹,幾棟小屋倒是沒什麼變化,就是看過了那梨花樹盛開的模樣之後,現今再看這門前光禿禿的一片,叫人有些不適應。
路途中雨下的愈發大,傅如斯看著頭頂被顧琛撐著的那把什麼“無名”傘,又看了眼書生幾乎要淹沒在雨中的背影,和那把被大雨澆的顫顫巍巍的油紙傘,總覺得這書生手裡那把可憐的油紙傘下一刻便會被大雨澆個稀爛。
待書生進了屋後,顧琛和傅如斯才進了旁邊的一間小屋。
這小屋大抵是被書生拿來堆積雜物的,有制了一半的書櫃,有被捆成一團的已經有些破舊了的棉絮衣物,一張缺了兩個角的書桌上還放置了許多壞掉的毛筆和廢棄的紙張。
雖說是雜貨間,可裡面還算是是乾淨整潔的,沒有太大的灰塵,看得出平時常常整理這地方。
起碼沒讓顧琛再次皺起眉頭。
兩人進來時帶起了一陣風,一張已有些發黃的紙被吹起落在了兩人腳邊,傅如斯連忙將門關上,轉頭時顧琛已經將紙張撿起。
傅如斯看了眼,那紙上寫著“不妄取,不妄予,不妄想,不妄求,與人方便,隨遇而安。”,那字稍微稚嫩了些,大概已經是書生很多年前寫的了。
這句詞的左下角署著名:“許濟恆”。
原來這就是書生的全名了。
顧琛將紙輕放回原處,聽得傅如斯道:“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你可有哪處被淋溼了?”
雖說這傘的作用十分廣泛,不論遮陽還是遮雨皆可,且作用顯著。不過這傘總歸只有這麼大,顧琛還刻意保持了距離,他雖然沒有被淋溼,顧琛可就不一定了,且顧琛穿的是黑衣,淋溼了也不會太明顯。
顧琛搖頭,走到了視窗站定。
屋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拂進屋的微風中夾雜著泥土和草木的清香味,讓傅如斯忍不住也跟著走到了窗邊,沒有嗅覺這麼久,使得他聞到一種味道便覺得有些新奇。
他沒有和顧琛靠得太近,雖說心裡面很想這樣,可也知道這會引起顧琛的不適,就這樣不遠不近的站在顧琛的身邊,似乎便也足夠了。
窗外陰沉一片,他不喜歡這樣的氛圍,像是在訴說著哀傷與分別,可身邊時是顧琛,便讓他怎麼著捨不得從這位置走開。
傅如斯忽然問:“你說我認錯人了,為何不是你記錯了呢?”
顧琛靜默了片刻,他沒有回頭,繼續看著窗外,讓傅如斯有些好奇他究竟在看什麼。
“你為著什麼而來?”
傅如斯認真的想了想,答道“這個問題,自我有意識起便問了自己許多遍,皆是無果,可見到你之後我便覺得,這一遭,我大抵是為著你而來。”
顧琛轉身,傅如斯看到了他眼裡的情緒,是不信任。
傅如斯不奇怪顧琛會有這樣的反應,畢竟很多事情他自己都還沒有理順且不知原因,可他心裡唯一能夠堅定的是,他要找到一個人,那個人便是顧琛。
是站在他眼前的這個人,不是其他任何一個。
找不到理由,也不是沒有自我否定過,可只要一看著顧琛,他便堅定了所有,他便能確信,他沒有找錯人。
這是一種說不明白的情感,只要一在顧琛身邊,他便覺得自己是個“活人”了。
“我在師傅身邊長大,隔一年下一次山,兩年前奉師傅教導下山尋找碎片蹤跡,在那山腳感應到了另一碎片的存在,如此,方才見到你。”
顧琛三言兩語淡然的說著自己的過去,那過去裡沒有傅如斯,也沒有傅如斯似是夢境般的場景,那是傅如斯唯一能抓住的大抵是能夠稱為兩人之間“回憶”的東西,可顧琛卻彷彿在說,那是假的,起碼不是他的記憶,更不是他的過去。
傅如斯找不到話反駁,或多或少有那麼一點沮喪,他所認定的另一方不斷的在否定著自己,可他卻找不出任何語句和理由來讓對方相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