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詔命堂兄為平南將軍,督南北徐州、南豫州、東揚州軍事,討伐侯景。”
“哦?那又如何封您呢?
“命我……奪爵免職棄姓……落發為僧。”蕭黯勉強說完,徐子瞻震驚,繼而變色躍起,在屋內亂步。終思索不明,問蕭黯到底是為何。
蕭黯沉默半晌,終於和盤托出道:“我於襁褓之時,聖上曾請雲遊道人為我相面祝福。那道人卻留三句讖語,其中一句是……我將引亡國禍。”
徐子瞻聽聞怒道:“皇帝見如今世事,便疑是你妨的!?真是荒謬!國制病入膏肓,又賊起突然,才一頹至此,與你何幹?”又道:“既然是三句,另兩句是什麼?”
“一條是我將娶同辰女。”
“同辰女?”
“意為我將娶與我同年同月同日同辰生的女子為妻。我與中殿夫人俱是在京中長大,本有夫妻之份。是當時聖上知曉夫人生辰與我相同後,親下聖旨命兩家斷絕婚姻。後來,我與她嶺南再聚,已是偷來情緣。本以為拋開名利可以相守至白首……”言及此,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中殿夫人與你同辰?”
“是的。現在你還說讖語荒謬嗎?”
徐子瞻道:“我未說讖語荒謬,我說荒謬的是人。人竟然信萬事是註定。既然萬事是註定,那麼人人坐等命運就是,那這婆娑世界還複存在嗎?”
“還有一條呢?”蕭黯沒有回答。
“可是比亡國禍更厲害?”
“沒有,還有什麼比亡國禍更厲害?”
“讖語說你引亡國禍是吧?這引字用的好。就這個引字我便可視這讖語是放屁!誰引的禍水東至,是朱異、是莊鐵,是蕭正德,是每個不戰而降的南朝將帥,是高坐在龍椅上的天子!他們每個人都是引亡國禍之人!而你的所作所為,卻沒有一分!”
蕭黯驚看徐子瞻。
徐子瞻道:“殿下打算如何應對這密詔?”
蕭黯苦道:“我不知道。聖旨命我即刻出家,我本該遵旨。可是就在上甲侯攜旨到豫章前一日,我收到嶺南王府家令信報,這信報本該早至,卻在路上曲折耽擱了。信報夫人已有兩月身孕。我……一時躊躇間,便未即刻遵旨……我本犯下抗旨大罪。沒兩日又接到盧奕信報。如今,聖上落入賊手,夫人下落不明。我萬念俱灰,幾乎不想為人。”
徐子瞻看他道:“您想做僧?”
蕭黯閉上雙目,淚水自眼中滑落。
“聖上未亡,夫人與王子也未亡。你如此這般,是想將聖上、夫人與天下,俱讓與賊子嗎?徐子瞻尖利的說。
蕭黯睜眼呆呆看他。
徐子瞻又道:“我對夫人心志性情,也算略知一二。她若見你於國仇家恨之時,竟喪志離俗,定會怒你不爭。晉南王,此時夫人也許正在某處牢籠中,等您去救。恰如同樣置於囚籠中的皇帝,也在等您去救。您若如此放棄,他們便是亡於您的不為啊。”
徐子瞻字字誅心,蕭黯已不能退,他本也不願意退,不能退,但他又實在是束手無策。要不是他飽受這欲退不能、欲進無策的折磨,又怎會飲食俱廢、日日誦經於佛前。
徐子瞻向蕭黯要來密詔,對燭火仔細觀後問:“您接這密詔內容可是人盡皆知?”
“只有我與皇使上甲侯知。”
徐子瞻聽聞便將那密詔伸向火燭點燃。蕭黯一驚,忙去救。徐子瞻卻用手擋住,直到將密詔燃為灰燼。
蕭黯急道:“玷汙焚毀聖旨乃大罪!你怎敢如此!”
徐子瞻擎那銅臺火燭開始點燃室內書冊帷幔,見火勢已起,方拉蕭黯出堂。喊叫內侍,言稱走水,命速救火。眾內侍慌忙打水救火,別院公爵府內侍從見狀,也都跑來幫忙。好大功夫終撲滅了火,然內堂已被焚毀,門窗俱殘。
後蕭大心聽聞蕭黯所居別院起火,燒毀了聖旨等重要文物,很是嗟嘆。忙又收拾出另一精緻院落,讓蕭黯住了進去。
徐子瞻叮囑蕭黯,若哪日上甲侯將此事說破,便讓他發一願:待驅除侯賊、解京城之困、拜陛下於膝下之時,定也是棄名爵落發為僧之時。蕭黯從此不再提聖旨一事,與徐子瞻等商議救始興之策。
徐子瞻道:“蘭裕以萬餘兵力守城倒難奪城。本來若只據曲江一城,且已被湞水侵泡,一月內定可得。但此時南雄也歸之,可掎角相救,只怕舉交廣數萬兵力,非數月不能攻破。只是此時在我心中,其難以攻克反而次之,我更慮其目的。我想遍蘭裕此舉動機,只能有一條,那就是扼守要道,攔住嶺南眾州軍北上。那麼他又為什麼要阻擊嶺南諸軍呢。難道他是降了侯景,抑或是臨賀王,如今臨賀王已失勢,他也應該退軍了。那麼是侯景?侯景遠在江東,一不能給他派軍援後,二沒有給他封職。竟也不像是投降了侯景。難道竟真是恨極殿下,斷殿下後路。可他又怎知殿下此時情狀,若殿下留豫章一年等待援軍。他蘭裕孤軍扼守,豈能撐一年。我竟不知他這是為何。”
轉念又道:“我不管他是何動機,此時倒有法克他了。只需殿下寫封信。”
蕭黯便問何法。
徐子瞻道:“我出京前,聖上任我為衡州刺史,銜右將軍。我可持聖旨授印前去就任。我知此時衡州北部各郡與南郴郡俱亂,未必會認我這刺史。請殿下寫封信給湘州刺史尊兄河東王,請他借我三千兵馬。有這三千兵馬,再加上我于衡郡有故人相助,十日內必收伏北部,然後領兵南下襲蘭裕老巢郴郡。蘭裕必會回兵去救,始興可解。若他不救,我便拿下郴郡,出兵嶺南。與盧、陳等互應攻打,可剿滅之。”
蕭黯便馬上提筆寫信給兄長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寫畢封存交予徐子瞻道:“當時上甲侯說密詔還將傳給荊州刺史湘東王、合州刺史鄱陽王、湘州刺史河東王、郢州刺史南平嗣王,這四位俱是中游上游大州刺史。我猜想敕命俱是任其為領軍將軍,督幾州軍事,命其集兵討伐侯景。上甲侯向當陽公宣旨後,便去往南平嗣王處,然後是湘東王處,最後是鄱陽王與河東王兄。待你到湘州王兄處,也許王兄已接密詔。猜想衡州必是受王兄節制的,嶺南也應是受王兄節制。那時,王兄無論借兵與你,或是出兵嶺南均是名正言順。只是我猜想王兄必先聚義軍討伐侯景,不會先平定嶺南,但定也會分兵助你。”
徐子瞻聽聞此言道:“如此更好,我離豫章後,短則一月餘,長則三月,始興必收複。”
之後,徐子瞻便只帶百親兵,乘船前往湘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