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似乎在這一刻又一次停滯了。
廖啟德臉上的輕蔑中帶著一絲憤怒,他微微翹起的嘴唇上,精緻修剪的小鬍子盡力地挺直了身子,似乎也在肆意地展現著與眾不同的驕傲。
食指已經按在了月牙狀的扳機上,稍稍用力之下,扳機便會鬆開對撞針的束縛,讓它竭盡全力衝擊著子彈後端的底火,底火就會在一剎那間迅速燃燒引燃彈殼的發射藥,彈頭從彈殼中內擠出,沿著膛線旋轉而出,離開彈膛,射進彈道盡頭的張堂文的胸前。
彈頭將會毫不費力地撕裂他的外衣和筋肉,攪動他的胸腔,運氣好的話,還可以穿透他的臟器或者打斷幾根骨頭,讓他的內出血愈發無法救治。
鮮血將會飛濺到他的身後,如噴泉一般沾染到那幾個下人和那個女人,那個女人似乎是張堂文的女人,她將成為一個寡婦,一個可憐的,不足憐惜的女人!
張家沒有了張堂文,便不值一提了。
張堂昌那個傻子,怎麼會是我廖啟德的對手,眼前,張家手上只有兩杆槍,制服了他們,張家剩下的人都得死!
便是張堂昌回來了,又能奈何我?我身邊有八個人八杆槍,我會把他也打死,把張家人都殺了,誰讓他們害得我失去了一切。
沒有那份驕傲,不能再嫌棄這些草芥一般的窮人,怎麼能讓我有朝一日成為真正的斯文人?
誰都不能阻止我,誰也無法阻止我!
我今天就要一雪前恥了!
我......
等等!
為什麼我的手腕會沒有了知覺,這種酥麻的感覺從哪來的?
唉?打在我手上的這根破棍子又是從哪來的?
從這群骯髒噁心的窮人堆裡伸出來的?
他們怎麼敢?
不可能...他們這些沒有腦子只知道吃睡的豬一般的逃難窮人,怎麼會插手我的事!
他們...
他們的眼神好可怕,他們從未這樣過,就像餓極的人看見了食物,不!比那更可怕!
不!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所有人都是這樣的眼神,怎麼會所有人都這樣看著我!
我是成功人士!我是文明人!我是洋人的買辦!
他們怎麼敢!
“不......”
伴隨著一聲淒涼的慘叫,廖啟德握著槍的手被一根粗糙的長棍當空擊落了。
憤怒的災民如漲潮的海水一般湧向了廖啟德,他身邊的七八個人根本來不及抬起槍口,就被這人潮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拳頭,棍棒,鐵鍋,還有很多不知什麼的硬物,如雨點一般砸到了廖啟德等人的身上,咒罵和吶喊充斥著廖啟德等人的耳朵,但很快,他們就聽不到了,再也聽不到了。
喧鬧的人群再一次平靜了下來,只剩下張圭泗沙啞的哀嚎,和地上幾具面目全非的屍首。
張堂文彷彿被眼前著突如其來的一幕震撼到了,一直呆滯著一動不動,還是張柳氏最先反應過來,扯著嗓子吶喊道:“快!快!去找姜郎中!不!把能喊的郎中都喊來!有人中槍了!快!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