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外,東夷人一陣忙亂,他們停止了進攻,鼓聲大作,掉轉矛頭,對向車兵的方向。
隊伍快速地前來,臨到陣前時,領頭車上一聲鼓響,車兵忽然分作幾隊,往不同的方向沖入夷人之中。
我望著眼前的戰場,眼睛一瞬不離。
主車上,鼓聲厚實洪亮,幾隊車兵在它的指揮下,不斷地變換,左沖右突,將東夷人的陣列分割開來。
東夷人似乎一下亂了套,金石錚錚相撞,兵車所過之處,哀號遍起,血色一片。
沖殺一陣之後,東夷人再也抵抗不住,鼓聲停息,紛紛丟下武器向後奔逃。
喊殺聲起,原野那邊,幾百鄉人擋住了去路,主車上鼓聲大作,徙兵[ 徙兵:步兵。
]們也趕了上去,東夷人哭喊著,到處是伏地乞降的人。
眼見得勝已是定局,邑內的人們歡聲雷動。留下清理戰場的人,幾隊車兵重新又彙集作一處,在主車的引領下朝邑中開來。城門被緩緩開啟,鄉人和兵士們把東夷人留下的巨木搬走,讓出道路。
我看向主車上那幾人。禦者身後,甲首[ 甲首、參乘:甲首同車左,參乘同車右。
]持弓,參乘執戈,一人白衣皮弁,身形挺拔頎長,傲然地站在他們之間。
塵霧在陽光下漸漸散去,待那人的輪廓在眼前清晰起來,我愣住——那是姬輿。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再看,姬輿的面容更加真切地映入眼簾。
我睜大眼睛,他不是在成周嗎?怎麼會站在虢國的兵車上?
轉頭,不期然地對上燮的眼睛,他注視著我,目光中似有情緒,卻一語不發。
我怔住。
人們高興地到城下去迎接援師,紛紛從我們身旁跑過。
燮的手仍然握在我的臂上,他看了看,緩緩松開。
“下去看吧。”他說。
我移開目光,點了點頭。
剛轉身要走,腳下像是踢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磬響。我低頭看去,卻見丘給我裝玉的小口袋不知什麼時候跌了出來,正在腳下。
我忙將它拾起,拍幹淨,開啟檢查一遍,發現玉韘和別的小玩意都在,卻獨獨不見了鳳形佩。再往地上看去,我愣了愣,燮正彎腰從走道上撿起一個小小的包裹,表面被人踩得髒兮兮的,正是鳳形佩。
心中一驚,我把它拿過來,小心地開啟。
絹帕中,瑩玉潔白,鳳形佩光澤華美,已經斷作了兩半。
我呆呆地看著掌中的碎片,一動不動。
一雙手伸過來,修長的手指將兩片玉輕輕拿起,燮看著鳳形佩,將它拼合。鳳形佩似乎又便成了一個整體,看不到一絲裂縫,兩半玉色卻各不相同,似在隱隱地提示著斷口的存在。
燮的手鬆開,鳳形佩重又分為兩半。
一切都過往不複。
眼睛麻麻地酸澀,我抬頭望著燮,他的雙眸深邃,嘴唇緊抿著。那面容忽而模糊起來,只餘眉間的一抹痛色沉入心間。
“姮!”觪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我深吸一口氣,回頭望去,觪向我快步走來。
見到燮,他愣了愣,見禮道:“晉侯。”
“太子。”燮還禮。
“姮,”他看向我,說:“隨為兄到城下。”語氣中不掩興奮。
我望向燮,他神色已經回複鎮定,默默地注視著我。
“叨擾晉侯。”觪向燮略一欠身,拉著我向後走,步子極快,我踉蹌了幾下。
走下階梯時,我向後望去,那抹身影仍定定地站在原處,突然,臺階一擋,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