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也想過了,”她緩緩地繼續道:“虎臣雖無父母,只是畿內諸侯,卻前途遠大,不失為上佳人選。且,這婚姻乃他辛苦求來,日後定珍惜待你,姮嫁去,家中地位必可無憂。母親之意,你可明白?”
堂上一片寂靜。
母親的分析永遠這樣理性。
少頃,我頷首道:“明白。”
母親微笑,一貫的慈祥。自始至終,她沒有提起過王姒的事,這似乎成了我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觸碰不得。
下午,我遵照母親的吩咐,再去同她一起用小食。出乎意料地,在宮門外,我遇到了姝。
她已經及笄了,長長的頭發攏作層疊的發髻,配上窈窕的身形,臉上雖未施朱粉,卻掩不住天生的明豔和嫵媚。
兩人照面,姝沒有一絲表情,規矩地與我見禮,然後看也不看我一眼地走了。
堂上,母親還在縫著絺衣,神色自若。
“姝來此何事?”我問。
母親淡淡地說:“來答課業。”
我點了點頭。
“母親,”遲疑了一會,我說:“將陳媯釋出吧。“
母親看了我一眼,面色無波,仍舊穿針引線:“為何?”
我不緊不慢地說:“母親,婚姻之義,在於修二姓之好,倘新婦對母家心懷怨忿,不知又當如何?”
母親頓住,抬頭看著我。
“母親,”我輕聲說:“姮聞陳媯禁足以來,啼哭不止,姝也因此憔悴不已。懲而戒之,本無可厚非,然,過而生忿則適得其反。且,新婦出嫁而不得見生母,旁人不知其中事由,必生議論,免不了要誤解母親。而若是此時將陳媯釋出,乃合人情之舉,薄懲已施,而上下折服於母親仁厚之心,豈不更好?”
母親沉吟,若有所思,良久,緩緩頷首:“確有理。”
她注視著我,眉間舒展開,拉過我的手,低低地嘆道:“姮竟有這般見識,母親將來也安心了。”笑容噙在唇邊,深邃無比。
第二日,丘告訴我,陳媯從室中出來了。
“那散發跣足之態,哪裡還有庶夫人的樣子。”她不以為然地說。
宮中議論紛,不出所料,我聽到不少人說,若非君主姝要出嫁,陳媯怎會輕易得釋。宮人們還說,姝見到陳媯後,兩人痛哭了好久。
觪猜到了這件事的底細,見到我,一臉恨鐵不成鋼。
“稚子,”他嘖嘖道:“你這般心軟,姝卻未必領情。”
我笑笑,說:“她不必領情,我不欠她了便好。”
幾日後,我再次碰見了姝。
我正要去看母親,她從陳媯的宮室那邊過來,兩人在宮道的岔口上相遇了。
姝看到我,停住腳步。見禮後,她臉上竟浮起微笑,對從人們說:“我二人有話要說,爾等且退下。”
“諾。”她身後的從人答道。
我身後的兩名寺人一臉猶疑,姝仍舊笑,只將目光瞅來。我對他們點點頭,他們應諾,退開幾步。
原地只剩下我和姝,兩人沒靠太近,靜靜地對視。
“此次吾母得釋,是姮求的情?”姝開門見山地問。
她竟打聽到了。沉默片刻,我答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