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蹙眉,很看不慣他那輕浮模樣,當著宣兒的面,還這般不正經,怎麼為人師傅?他橫了他一眼,提醒道:“正經說話。”
何彥之看了梁宣一眼,那孩子眉眼低垂,對他的輕浮言辭充耳不聞,小小年紀,倒是難得穩重。
他便收起了幾分玩世不恭的態度,從容笑道:“陛下安心,我有我的打算,說出來就不靈了。”
蕭湛臉色愈發茫然了。
直到黃昏時,何彥之才將要告退出宮,喚春連忙帶著兒子起身,親自去將師傅送至殿外,以表師徒之禮。
雖說她位尊,可師傅在上,她帶兒子來送行,故而是她迂尊。
至殿外,梁宣再度作揖相送,喚春也微微頷首作辭。
何彥之面上不動聲色,對她深深作了一揖回禮,直身時,悄聲對她說了一句,“我說了能解決蕭含清的問題,就一定能解決,魚兒已經上鈎,你等著看戲吧。”
喚春心中一動,將信將疑的。
夜黑風高。
蕭含清自從搬出金陵宮,自立府邸後,素日裡與王大將軍來往便更加密切。
過完正月,大將軍就要回荊州了,他需要在金陵各處安插好人手,以便在荊州遙控京城政局。
而埋在宮裡的棋子蕭含清,是很重要的眼線,故而近來愈發往來頻頻,吩咐各項事務。
這一夜,蕭含清夜行潛入將軍府,照舊跟大將軍彙報近日的情況。
“王撫軍與裴夫人之事,背後是薛夫人在出謀劃策,這裴夫人原就是薛夫人閨中密友,王撫軍明明清楚二人關系,卻依舊接受了裴夫人,加之先前他還親自帶兒子去跟薛夫人賠禮,他恐怕已經對義父生了二心,義父必須對他早做安排了。”
王大將軍默默聽著,手中的鐵如意有一下沒一下的敲著手心,陷入了沉思。王肅這個人他還不清楚嗎?他不願意的事,誰都勉強不了。
如今裴氏使些小手段,他就順水推舟的應了,無非是因為清楚裴氏與薛夫人的關系,藉著女人的裙帶關系,提前站隊皇帝,暗中表明他反對王氏起事的態度。
姑孰是拱衛金陵的一道重要屏障,想要控制金陵,必要拿下姑孰。如今王肅對他有了異心,他便也動瞭解除他姑孰兵權的念頭。
把姑孰交給王玄朗鎮守是最讓他放心的,可玄朗年輕,時望尚淺,不能服眾,壓不住軍中那些刺頭兒,這一時半會兒他也找不到合適的人能替換王肅。
雖然他自己能回鎮姑孰,可他若離了荊州,就得有其他人去鎮守荊江二州,這二州交給其他家族的人他不放心,自家人裡能用的將才也只有王肅,可偏偏王肅不能跟他完全一心,他自然也不能把荊江二州交給他。
想當年初渡江時,王氏兄弟們何等齊心,人才鼎盛,共謀天下。如今老的老,死的死,同輩兄弟就剩他們幾人還在苦苦支撐,家中小輩青黃不接,後繼乏力,他這兩年身體狀況也是每況愈下,沒有幾日好活了,等他們這幾個老人沒了,王氏就真正大勢已去了。
蕭湛不安分,他想廢王氏,自己掌權。等他死後,琅琊王氏就是滅頂之災,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士族不需要一個有獨立思考能力的皇帝,士族需要的是一個傀儡皇帝。到了最後時刻,無論是廢帝立幼主,還是他自己篡位稱帝,他跟蕭湛之間的矛盾,終究是不能和平解決了。
王大將軍思索著,從胡床上站起身時,眼前突然一陣暈眩,手中的鐵如意哐當落地。他閉了閉眼,手指重重按在了太陽xue。
蕭含清嚇了一跳,連忙上前攙扶,“義父,又犯頭風病了嗎?”
王大將軍搖搖頭,皺眉沉聲道:“這金陵跟我犯沖,只要一回來就渾身不舒服,看來我還是早回荊州的好,就留你在金陵好好監視著皇帝和薛夫人,有任何風吹草動都要及時跟我彙報。”
“是。”蕭含清為他撿起如意,頷首領命。
王大將軍站了一站,腦中暈眩的感覺緩緩減輕後,猝不及防地發問——
“對了,聽說何彥之去你的公主府拜會了?他跟你說了什麼?”
蕭含清心裡一咯噔,這才想起前兩日何彥之來訪之事,他大張旗鼓前來,來了之後就說有秘事與她相商,要求屏退左右宮人內監們。
她心知何彥之是皇帝的心腹,也想聽聽他有何要事,便將左右盡數屏退,只留二人單獨密談。
可奇怪的是,何彥之私下裡也沒說什麼要緊秘事,說的全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家長裡短,說完後就一溜煙走了。
蕭含清一時摸不著頭腦,也猜不透他的打算,只能具實對大將軍回稟道:“沒說什麼,只是說了些家長裡短。”
王大將軍微微蹙了蹙眉,心中雖有疑惑,卻也沒再繼續追問,只道:“你自己多注意些就是了,若有什麼要緊事兒,千萬別瞞著我。”
蕭含清正色作揖道:“阿清絕不敢對義父有所隱瞞。”
王大將軍點點頭,對她擺了擺手,“你退下吧。”
蕭含清頷首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