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彥之眉梢一動,利齒女子,想要得到這樣一個女子的心,定然要有能讓她的自信與智慧折服的本事。
他接過話鋒道:“人之情,莫不好色而不好德,我好色之心,如好娘子之德,好德如好色則善。”
“以我之色,見我之德。若我無色,郎君又怎會知我之德?”
“好色,人之所欲。從心而動,不違自然所好,不迴避自己的慾望,是人生在世之樂。娘子為何不能悟道,反為禮義所誤呢?”
喚春神色微滯,“名士也會有情慾嗎?”
何彥之望著她朦朧的身影,眼神莫名,“聖人可以做到太上忘情,愚夫也不知情為何物,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
喚春默然,世人也許很容易看到這些名士外表的灑脫,卻也很難理解他們內心的孤獨。她一時惘然,垂眸暗嘆了一聲。
“郎君是雲中白鶴,非燕雀之網所能羅也。”
她的聲音很低,仿若幽谷回風,徐徐拂面,帶著一種優美的惋嘆之調。
何彥之心中一動,或許是為她優美的聲調所牽動,或許是為她惋嘆的言辭而動容,或許是因為聽懂了她話中的拒絕之意,不由悵然若失。
若先前對她的追求,只是風流名士的一時興起,此刻竟也有幾分認真了。
他突然向她走來。
喚春心口霍地收緊了,看著他離自己越來越近。
何彥之在她的面前站定,站的很近,二人之間只隔著一道薄薄的簾幕,可以看到彼此影影綽綽的身影。
他沒有再向前,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已經駐留很久了。
喚春手指攥著衣袖,絞出了一團褶皺,眼前的簾幕隨風微動,像湖面的波瀾。她感覺自己好像蕩在那湖面上,起起伏伏,亟於沖破那搖曳的水面。
突然,何彥之呼地一聲,拉開了簾幕。
喚春心口再一次收緊,郎君年輕俊秀的面容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入眼。
何彥之面色如常,他微俯下身,盡可能的與她視線持平,肆無忌憚地看著她。
她的美,是有些端方持重的,太過端重的女子,總會缺乏一些趣味性,有種拒人千裡的疏離感。可她的美中又帶著一點兒豔,卻豔的不至於近妖,只是點到為止。而這一點兒豔,就足矣將她從那不可侵犯的神性中撕開一道裂縫,讓他可以趁虛而入。
喚春心口砰砰跳著,不甘示弱地回望著他的目光,“這合乎一個名士的禮儀嗎?”
二人四目相對,何彥之喉頭似是滾動了一下,攥著簾幕的手指微微收緊。
這道簾幕,是世俗禮教的男女之大防,在他親手扯開,而非等她主動走出時,這場機鋒,他就輸了。
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一字一句道:“自古名士,莫不如此。”
離經叛道,蔑視禮法。
二人離得很近,或許是太近了,她的美麗明明近在咫尺,何彥之卻反倒沒有絲毫繾綣的念頭。
他望著她的美麗,就像佛殿上那法相莊嚴的佛像,不悲不喜,難以捉摸。
何彥之莫名起了退縮之意,他後退一步,放下簾幕,再度將二人隔開,甘拜下風。
“薛娘子想好了,可隨時來找我。”
他離去了。
喚春閉了閉眼,心中恍然一鬆。或許是因為他們把彼此看的太透明透亮了,她反倒覺得他們之間再也沒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