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夫人很理解,“你夾在中間,確實兩難,不如避一避吧。兩邊都撂開手,冷一陣子,或許就緩和了。”
周家世代簪纓,自是有家底的人家,在京畿尋一處別業不是難事。周如晦介面道:“就去藍田吧,山清水秀,離京也不算遠,七八十裡路,有事隨時能回來。藍田的莊子不比京裡宅院差,當年咱周家先祖還與王摩羯做過鄰居,那地界有仙氣。”
於是就這麼議定了,回王府便收拾行裝,這一去不知多少日,收拾起來工程十分浩大。
雙成很沮喪,今早開開心心出遊去,沒成想不出半日,便要捲起鋪蓋避出京,著急忙慌的,彷彿逃難一樣。
轉眼看王妃,卻絲毫不見她難過,興沖沖檢點著行禮,時不時一拍腦袋,說這個要帶,那個也要帶。
雙成問:“王妃準備什麼時候告訴段將軍?”
越棠臉上笑意不減,眼底卻涼下來,半天才說:“過幾日吧,臨走前再告訴他,否則怕是要鬧得我走不了了。”
誰知第二日傳來訊息,給段鬱封官的旨意終於頒下來了,授三品懷化大將軍,行北庭都護府副都護,兜兜轉轉,倒是與最初的安排一模一樣。
背後多半還是東宮的手筆,越棠無奈嘆息,段鬱到底沒能留任京城,她也要去藍田了。溫泉宮相遇一場,互相搭伴走了一段路,留下許多美好回憶,然後在下一個岔口分道揚鑣。人生就是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
然而段鬱對她說:“王妃,臣可以不要封賞,臣向陛下陳情,請陛下發恩旨廢除王妃的頭銜,容臣迎王妃入門,娶王妃為妻。陛下是性情中人,臣幼時,陛下還吃過臣烤的獐子肉,陛下一定會答應臣的,臣不懼太子殿下。”
越棠沒答應,不想看段鬱與太子相爭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她必須承認,她喜歡段鬱和喜歡太子的勁頭,確實是兩回事。
她沒隱瞞,說完笑著勸他:“你別說‘會等我回心轉意’這種話,我不愛聽,誰也別等誰,要是有緣,或許還會有遇上的一天呢。”
只是段鬱從王府失魂落魄離開的背影,還是看得人難過。
難過也不能停留,一切都收拾妥當,第二日如期上路。算是回孃家,不便仗著睿王妃的排頭,於是只帶上兩名女使並四個侍衛,在清晨第一聲鐘鼓聲裡迎著晨曦,兩駕馬車駛出春明門。
一路東行,都是筆直順暢的官道,沿途大多也是豐饒之鄉,酒樓驛館客棧樣樣俱全。越棠反正不著急,車馬悠哉,路過街鎮還會停下來逛逛。
這日在官渡鎮用過午飯,一行人繼續上路。午後日頭好,馬車融融的暖陽裡一路奔騰,叫人昏昏欲睡,越棠一隻腳將將邁進夢鄉裡,忽然被一下劇烈的晃動搖醒了,頂馬一聲慘烈的嘶鳴,險些沒把她甩出車去。
什麼情況?越棠揉著睡眼,“天子腳下,朗朗乾坤,還有人敢劫本王妃的車嗎?”
然而現實就是這麼的離奇,她把雙成藏在身後,打起車簾觀望,還沒瞧清人影,便聽一聲前方一聲暴喝,“侯!”
不得了,只見當頭攔住他們的人馬,迅速分成兩列湧上前,將馬車團團圍住,粗粗掠一眼,總有十幾二十人之多。
“馬車中的人聽著,你們已經被包圍了!馬上放下手裡武器,接受檢查!”
車前的侍衛可是見過大場面的,不慌不忙按住刀,高聲回敬:“你們是什麼人!”
“我們是鄉間護衛隊,例行檢查過路車馬,快交出你們的行囊!”喊話的賊首,一個鬍子拉碴的漢子,聲音卻很年輕,兇巴巴的表情,但肢體表現又很浮躁,不像是個熟練工,總之一切看上去都很荒謬。
睿王府的人沒有動,車前的侍衛暗暗回頭,沖王妃擠眼,意思是打嗎?越棠嘴角一耷拉,意思是四對二十,打什麼啊。
對面的賊首似乎是不耐煩了,指揮手下,“把這幾個能打的先捆起來。”然後又沖馬車喊:“別反抗!把行李交出來保你們性命無虞!”
一邊倒的局面,還有什麼可說的,越棠從車簾中伸出一根手指,朝後一勾,“行李在後面的車上。”
賊首哼了聲,對她的識相表示滿意,興沖沖令人上後頭的馬車搜刮起來。隊形變得混亂了,越棠正警惕地掃蕩可能沖出包圍的路線,忽聽“咚”的一聲,像是個鐵罐從天而降,隨即一陣濃煙沖天,厚重的白煙迅速將車馬與賊人都籠罩了起來。
賊人瞬間亂作一團,慌張地質問什麼人,濃煙將散未散的時候,又聽嗖嗖嗖的箭矢聲,似乎射中了賊人。有人痛得哭天喊地,“別跑,來個人拉我一把啊!”片刻間,便作鳥獸散。
周遭安靜下來,越棠與雙成在車裡面面相覷,就這麼走了?跳下車去檢視情況,還真是,四個侍衛被丟在一邊,捆綁得也很潦草,幾個人已經相繼站起來了。
總之就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打劫,來得突然,去得更莫名其妙。
侍衛分頭去檢點車馬,準備重新上路。越棠卻琢磨,那白煙和幾支箭又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路過的好心人?四處張望,沒有一點頭緒,算了算了,她搖頭,看來別閑逛了,快快趕路到藍田才是正經。
轉身回到馬車邊,官道上的白煙漸漸散盡,不經意一瞟,頓時呆住,白煙盡頭似乎有個人影。那人影一步步走近,身形也清晰了,石青的袴褶,圓領直袖,這不是她睿王府的僕從嗎?
視線怔怔上移,落在那張臉上,還真是他。
“王妃去哪裡?奴陪王妃一起。”他神情清淡,彷彿剛在園子裡澆完花,“奴來護衛王妃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