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橫了他一眼:“她是你的阿妹,也是我的阿妹,你不疼她我疼她。”
越棠這才反應過來,阿兄今日與長公主聚在一處,應當不全是為了見她吧。她曾聽過他們的前塵往事,多熱烈的開頭,可惜結局成陌路。來驪山這些日子,機緣巧合之下,阿兄與長公主又有了交集,會有什麼不同嗎?
她瞟了眼面沉如水的阿兄,又看向言笑晏晏的長公主,忽然戲謔道:“此番我有幸跟著阿姐來溫泉宮,駙馬卻沒有我的好運道。駙馬被冷落在京城,要與阿姐分別好長一段時日,也不知道是否會怪我分走了阿姐的心。”
長公主的駙馬向來是個沒什麼存在感的男子,越棠同長公主在一處,時常會忘記她的公主府早已有了男主人。這會兒她提起駙馬,像個沒眼色的小孩子,其實是有的放矢。
長公主舉箸的手都不曾頓一下,語氣也是淡淡的,“就算同在公主府,我與駙馬十天半個月也不會見一面。是在京城,還是在驪山,又有何分別。”
“阿姐難道......”越棠調整了下措辭,硬著頭皮問,“駙馬與阿姐不親近,阿姐不會介意嗎?”
長公主哼笑一聲,“他若與我親近,我才要介意呢。”
彷彿有隱情,但長公主沒有細說的意思,她也不便再問了,左右話說到這裡,已經為阿兄留足了靈感,他若有心,應當不會辜負她的冒失吧!抬眼望向亭外,天上陰雲密佈,山谷間吹來濕暖的風,想來午後會有一場豪雨。
越棠站起來,向長公主欠了欠身,“多謝阿姐款待,菜餚很好吃,等我的傷好了,親自去釣幾尾沋水鯿,給阿姐做全魚宴。今日房中還有湯藥等著我回 去喝,就先告辭了。”偏頭又沖阿兄使了個眼色,“我不好飲酒,只能勞煩阿兄將我的那一份也喝了,替我敬一敬長公主。”
周立棠替她捋了下身側的披帛,“管好你自己。”
她領著人走遠了,包括那個長相驚天動地的侍衛。周立棠看向長公主,“殿下今日,是特地讓臣來見太子殿下的嗎?”
長公主懶洋洋地勾唇一笑,說怎麼會,“連我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在行宮,又如何能料到棠棠會帶他一道來?更何況,今日不是你說擔心妹妹,所以來向我請託的嗎?”
“鄞州事發之後,太子殿下一直藏身睿王府?”
“這話你別問我啊。”長公主支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向亭外,“你自己去問棠棠,或者問太子殿下,我可什麼都不知道。”
周立棠飲了口酒,慢慢地嚥下去,冰鎮後甘香的江米酒,竟品出了濃濃的苦澀。
“殿下對臣,從來沒有幾句真話。”
長公主訝然側眸,“我對你說的哪句話,不是真話?”
“臣告訴殿下,駙馬豪擲萬金,置外宅,豢養小倌,殿下說未曾聽聞。”周立棠垂在膝上的手,不覺握緊,“實際殿下全都知道。”
長公主漫不經心地聽著,彷彿他說的不是自己的丈夫,只是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家醜不可外揚嘛,有什麼可說的。”她忽然笑起來,“周立棠,你躲我三年了,近來卻連京裡的公務都撂下了,冠冕堂皇地把自己派到行宮,到我跟前獻殷勤,為什麼?就是因為發現了駙馬置外宅?”
周立棠沒有回答,長公主略略傾身,笑意更深了,“駙馬在外豢養小倌,這你知道,那公主府裡有什麼人,你知不知道?”
周立棠迎上她的視線,“臣知道。”
長公主怔了怔,喃喃道:“你知道啊......可惜了。”她抽開身,望著越棠先前離去的方向,“你在等我的回答嗎?太子殿下喚我一聲姑母,棠棠卻是你的親妹妹,這就是我的回答。”
那邊廂,越棠離開上善亭,下山的路相對輕松,她便沒有乘輦。
“適才吃多了,我得走一走。”
雙成無不憂慮地抬頭望天,“夏日的雨說來就來,萬一趕不及回去便糟了。”
“不就在那兒嗎?”連綿的碧瓦朱甍間,越棠依稀辨認出重明閣格外恢宏的重簷。
然而高差錯落間的預估,似乎出了點差錯,回去的腳程比她料想的更遠些。走著走著,越棠略緩了口氣,剛想說咱們走慢些,“啪”的一聲,豆大的雨點,穩穩當當地砸在了她腦門上。
“雙成,你這張烏鴉嘴。”大雨拍子傾瀉而下,越棠欲哭無淚,抬手抹了下腦門,隔著雨簾認出邊上有座廟,趕忙拉上雙成,提裙狂奔而去。
進了門發現是個小小的庵堂,門上提“功德庵”匾,內有正殿並兩掖配殿,雖四下不見人,但庭院幹淨整潔,日常定有人掃灑。越棠就近邁進西配殿躲雨,才站定,腳下已經積了一灘水。
兩人忙著抹頭發、擰衣袍,忽然間,天上劃過一道閃電,唬得人一跳,似要將這小小的院子撕裂一般。然後白光盡頭走出一個人影,默然跨進門檻,站到她身邊。
越棠瞪著他,“你真是姍姍來遲啊。都不知道為本王妃遮風擋雨嗎?要你跟著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