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立棠終於聽不下去了,大而化之地一揮手,“好了好了,你還論起格鬥習武了,自己懂得多少?別誤人子弟。”
段鬱插了句嘴:“王妃若願意學,臣可以教王妃兩招防身之術。”
忽聽見外頭敲梆子,夜色漸濃,眾人頓覺偏題了正題。段鬱招來手下督促了幾句,他雖不能領人搜宮,但遣幾個手下跟隨侍衛協查,憑誰也挑不出錯。
“有件事我想不通。”越棠忽然說,“刺客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我覺得他應當不是針對我。”
外人只看見她頸側傷口駭人,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其中情形。傷她的那一刀,並不是刺客有意下手的,甚至見到血的時候,刺客瞧著比她更意外。
其實就算不知內情,聞者也都覺蹊蹺。雙成說:“王妃您性情和善,從來不與人結怨,奴婢最清楚了。刺客必不是針對您。”
不是針對她本人,那或許是睿王府的舊怨,抑或是......段鬱偏頭瞧了眼周立棠。
周立棠不置可否,只問:“京中睿王府的守備,比之驪山行宮如何?”
王府再深宏,戍衛的力量也遠不能與行宮相較,若真是尋仇,定不會放著容易的路不走,大費周章摸進溫泉宮來冒險。
越棠隱約有了頭緒,“照這麼說,這是場無差別攻擊,不論是下手的物件是誰,只要是行宮裡的皇親國戚都行。刺客沒打算傷人,他想挾持,然後談條件。”
至於為著什麼事、向誰談條件,只有弄清楚刺客的身份,方能知曉了。
夜裡起了一點風,卷著白日裡殘存的暑氣進殿內,廊下低垂的竹簾“啪啪”地叩打著窗欞。一片靜默中,越棠不由掩袖打了個哈欠,段鬱立刻說:“天晚了,王妃今日受了驚嚇,臣護送王妃回去休息吧。”
刺客還未落網,內官不敢放她隨意走動,可段將軍都發了話,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當即吩咐人去為王妃開道。
段鬱說不必,“有本將軍的人在,你們都退下吧。”
因是往內宮去,周立棠不便同往,他拍了拍妹妹的肩,“有事別自己悶著,來和阿兄說。”又轉而向段鬱欠了欠身,“有勞段將軍,麻煩將軍看顧舍妹。”
“不麻煩,不麻煩,周兄與我客氣什麼。”
因搜查刺客,抬輦的宮人不知被安排到哪兒去了,越棠只能步行回重明閣。今夜宮中的燈格外亮,水榭歌臺在月色下有另一種秀麗,原本她心中亂糟糟的,開闊天地間走一走,倒平靜了些許。
她同段 鬱開玩笑,“將軍與我阿兄相熟嗎?都稱兄道弟了。”
段鬱道:“臣慕周給事之名許久,從前沒有機會結交,近日為著門下省的公事,周給事常與臣一道探討,這才熟悉起來。”
“我阿兄不是熱絡的性情,往來密切的朋友寥寥可數,都是自小便認識的世交子弟,同僚間的情誼,似乎不過爾爾。”越棠端詳他飛揚的眉眼,覺得有趣,“還得是將軍,為人率誠,連阿兄都對將軍青眼相加。”
段鬱咧嘴笑:“臣只當王妃是誇臣了。”
重明閣地勢稍高,閣前栽大片的翠竹,竹林間有小徑可省兩步腳程。拐過最後一道彎,越棠停下腳步,“將軍就送到這裡吧。近來總是麻煩將軍,我都算不清了,等事態平息,我一定好好答謝將軍。”
“都是臣的分內,王妃還要與臣見外嗎。就是......”段鬱摸了下鼻子,顯得不太好意思,“有個人,臣恐怕得讓王妃見一見,望王妃不要怪罪才好。”說罷擺了下手,讓身後的人都退下。幾個兵勇退至竹林外,唯獨一人沒動彈。
段鬱看了那人一眼,然後卻行兩步,“那臣也告退了。”也不知是對誰說。
風聲蕭颯,竹影婆娑,眼前的人抬起頭,靜靜打量著她,越棠也有種風中淩亂的感覺。
“又是你啊。”她嘆息,“趙銘恩,你讓本王妃說什麼好呢?說走的是你,轉天就回來的也是你,你這樣,真的很難不讓本王妃懷疑你的本心。”
竹林幽深,隨重明閣不規則的外牆蜿蜒,一視同仁地遮掩著各人幽微的心思。牆上造漏窗,越棠身後恰是一副鹿銜靈草,越過鏤空處望去,還有一副鳳穿牡丹,兩處相對,透出另一側的翠竹來。若不細琢磨,定是想不到,兩道牆相隔,此處的情形還能瞧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你。”
兩幅漏窗之後,有人無聲地驚嘆。那雙眼睛盯在趙銘恩的臉上,眼裡盛滿了驚異、渴望,還有仇恨。
“終於逮住你了,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