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慎久浸官場,還有什麼看不穿呢?他只消看那帝王一眼,就什麼都明白了,皇帝什麼都懂,但是帝王尊嚴不允許他認錯,那錯的定然只有自己那不懂事的外孫了……一個已經死了的皇子,更沒有能力爬起來申辯。
徐慎像是瞬間失了力氣,兩邊肩膀耷了下去,整個人無力地跪坐在地上。
內監也在這時收回攙扶的手,又扭頭望向一眾大臣,最後再扯開尖利的嗓子喊道:“——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這一次,沒有人再說話。
皇帝在內監的簇擁下離開。
……
“什麼?皇帝將相裡迎葬在了北邙山?還下令不許刻碑?不許弔唁?”
蕭雁君沒有親自來,只把今日朝堂上發生的事情讓林青鴻帶給謝緩。
謝緩一愣,驚得將那話也重複了一遍。
相裡彧的子嗣不少,但最得聖寵的只有皇後所出的相裡雲和貴妃所出的相裡迎,二人任是如何飛揚跋扈都不會被皇帝怪罪,那性子也越長越偏。
謝緩本以為相裡彧還有兩分人該有的熱腸,如今再看,還是冷心冷肺。
段嚴玉也在一旁嘆道:“真的無情啊。”
林青鴻點頭,也跟著說道:“聽說護國公有求情,但陛下並沒有理會……庶人迎的棺槨已經下葬,就埋在北邙山的西邊。”
北邙山埋的都是犯過大錯的王孫貴族,如前朝造反被誅的肅王,再如奪嫡失敗被圈禁半生的厲王……這時候,就連謝緩也不由感嘆這狗皇帝心狠心硬心冷了。
這到底是他寵了二十多年的皇子,說棄就棄了?
但謝緩很快回過神,他似笑非笑地搖搖頭,嘆道:“早該猜到了……他本就是這樣的人啊。”
林青鴻聽此也頗為認同地點了點頭,下一刻又說道:“陛下還廷杖了一名禦史?”
謝緩神思一動,立刻問道:“是誰?可是姓胡?”
林青鴻原本緊緊皺起的眉頭忽地一鬆,又驚訝問道:“您怎麼知道?”
坐在一旁的段嚴玉也問:“你認得他?”
謝緩嘆了一口氣:“這名禦史叫胡玉清,因不願隨波逐流,脾氣也臭,在官員中一向不受歡迎……入仕十六年也才爬到七品的監察禦史的位置。都察院中除了他可沒人敢惹怒皇帝,會被賜刑的只可能是他了。”
聽他這樣一說,段嚴玉就立刻明白了。大祁朝堂上也有這樣的言官,下參文武百官,上參皇親貴族,沒有他不敢得罪的,就連段嚴玉自己都被參了好多次……段嚴玉脾氣不好,但對於這樣敢直言的言官還是給了些臉面的。
謝緩嘆罷又急急問道:“他受了廷杖?人現在如何了?”
林青鴻臉色難看,抿著唇不知該如何回答謝緩的問題,好半天才說道:“陛下並沒有說刑數,所以……所以廷杖一直打到胡大人斷氣。”
謝緩沉默了良久,最後還是那句話:“早該猜到了……他本就是這樣的人。”
訊息帶到,林青鴻便離開了。
天色已晚,謝緩披著一件輕薄的秋衣站在窗前,望著外頭院子裡被風卷得東飛西倒的樹枝,黑夜中的冷意一點一點侵上他的身體,是彌漫周身的風雨欲來。
“怎麼只吃了這麼點兒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