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高興,扯開一抹瘮人的笑
縱使來者不善,擺明是來勾魂索命的
“子昭……”趙瀾癱在椅上,朝虛空招了招手,“過來……我們等你很久了……”
趙瀾自詡有同夥,可屋內空蕩,高掛著數不清的白幔,沒有半點人氣,惟有一副棺木最是惹眼。選用上好的木材,質地光澤是高樓用於支柱的尋常木料比不上的
宋觀棋停在檻外,默了半晌,於死寂中慢慢抽刀出鞘。他出奇地冷漠,寒光折射在眸子裡,只映照出血色漫漫
木棺並未被蓋上,趙瀾對騰騰殺意視若無睹。他望著躺在軟衾的物什,眼底竟有些詭異的柔情繾綣
不知他從患上怎樣的失心瘋,深情脈脈的物件竟只是一卷畫像。畫中人眼尾桃花似綻,還似當初那樣矜貴嬌容,衣袂映月皎潔
宋觀棋半點眼神也沒分出去,一步之距,風起不過一瞬猛然被橫空切斷,驟擊向趙瀾脖頸
只差一寸,銀霜就會割破命脈
素色衣袂陡然張揚,趙瀾動作迅疾,側身躲閃間已經摸到一側的刀柄。而銀霜猛地旋轉刀鋒,直劈而來。趁其躲避瞬間,宋觀棋忽爾抬靴踩住欲出的刀柄
趙瀾睜大了眼,在這一刻才認真起來。他回身一個掃堂腿,將人逼退幾步,可刀鞘也被踢飛
宋觀棋右手起勢,眸中迸冷,舉步欲上
趙瀾抬手便抓住一抹殘燭砸去,宋觀棋並不躲,直接抬刃劃開。登時火星四濺,長帷沾上半點火光,便有燎原之勢鋪卷而開。宋觀棋滯了半步,略顯意外,竟連白簾都被動了手腳
在這點空隙裡,趙瀾已經摸出長刀
他在熱光沖天裡直起身,桀桀地笑起來,像個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迎著宋觀棋的目光,不怕燙似的又握住另一把燃燭,伸手探向簾幔
而宋觀棋卻盯上了他手中長刀——橫刃直鋒,柄雕生雀,與銀霜一般無二
“看來你還什麼都不知道……也是,一個卑賤棄子,他怕是什麼都不敢說……”趙瀾話未落,腳尖一點,當空狠厲斬去,“他能教好你麼?吃了幾年的苦頭,你怎麼還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宋觀棋抬刀去擋,腕上陡然一重,這剛猛的力道竟讓他有些支撐不住,只得佯裝後退幾許。趙瀾果然上當,跨步又刺過來,宋觀棋腳下一轉,反手將刀尖跟著回寰,他閃至趙瀾右身,攥著刀柄重重一刺
這一刀下去,怕是要將人整個捅穿
豈料趙瀾快他一步,指間轉動,回肘狠狠一撞。宋觀棋應勢錯身,小臂卻被沉沉鉗住,他一時掙脫不開,趙瀾單手捏著他的肩,往後朝空一摔
見狀,宋觀棋翻身扯住燒著的白幔,借勢緩了一剎,沖擊力仍舊將他轟出了門外
他不禁抬手按在了朱欄,豈料一晃顫,鬆手時,一整排的憑欄都向後傾倒
宋觀棋回眸看去,整個屋內,熾熱的火焰攀生蔓延,甚至爬上了趙瀾的衣角。此時此刻,趙瀾掌間蓋住的雕紋愈發生動,紅漆豔色格外顯眼
“不要驚訝……黃泉末路,總有的是時間解釋,你母親已經等很久了。”趙瀾形似癲狂,火焰炙烤著他臂膀,卻仍面不改色,“過來,子昭。”
宋觀棋一動不動
“嘭”的巨響,房樑上應聲砸下一塊焦黑的木頭,砸碎了棺木一角
宋觀棋漠然置之,靜靜立在危沿一處
“過來!過來……你不是要複仇嗎?滅門之仇,眾親之死,你不恨嗎?”趙瀾顯得焦灼,額間青筋勃丨起,“為何總是這麼不聽話……你該認命的。當初你要是肯聽話,豈會淪落至此?你當自己是什麼救世主?不過世間最孤零的可憐人罷了,宋氏遺孤,這身份能多討喜?大靖百姓怨你,楚人也不願接納你。楚二今日肯認你,明兒也能殺了你。靖臣遺子,他們留你不得,子昭……你也不清白,滔天權勢壓地你抬不起頭,你好恨啊……可來日,你也得為此機關算盡……我們一起走吧……”
兩人在大盛火光中相搏,趙瀾指尖都在發抖,刀刃相撞劃起令人耳痛的呲啦聲。恍惚間,他口齒不清斷斷續續說著什麼,任由血紅絲絲盤繞雙眼
他顯然不太清醒,全然不在意對方換了招式,只一昧劈砍
兀而又一刀逼地宋觀棋半跪在地,趙瀾自認佔了上風,腕間扭動,作勢要一舉劈下頭顱
豈料宋觀棋一彎身,偏開了致命一擊,突揮刀一撇
趙瀾腰間猛然一涼,痛意隨而蔓延叢生,目光之餘乍現寒光。宋觀棋使著他聞所未聞的刀式,他一時招架不住,節節敗退
銀光濺灩,他頓時閉了眼,緊隨而來猛烈一記徹底將他轟砸在牆
下一瞬,他已經發不出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