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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紫砂壺,二鍋頭 (第2/2頁)

柳藍不,她就喜歡帶著玉霖,在家熱酒煮飯。偶爾也會看著玉霖呢喃說些關於酒的東西,只是玉霖從未給過什麼回應。

柳藍熱酒很講究,先是點燃小碳爐,放上小銅壺,然後等水燒開了,再把盛滿白酒的青花瓷壺輕輕放進去。等酒壺裡冒出絲絲熱氣後,才拿出來,溫柔的倒進放在玉霖面前的玻璃酒杯,然後手支著小臉,看他小酌。等他喝完一杯,柳藍就用柔弱的小手再給他倒滿,透著壺蓋,玉霖能聞到那一股子濃香。

每每這時,柳藍就依偎在她身上,看著玉霖問:“玉霖,香嗎?”柳藍知道玉霖不會回答他,也就不再看著玉霖,而是拿起那心愛的青花瓷壺,繼續給他倒酒。

玉霖喜歡喝酒,就是柳藍養成的。柳藍很少喝白酒,特別是兩個人計劃結婚生孩子以後,她說生孩子不能喝酒,就戒酒了。但偶爾也會嘗嘗白酒的濃香,不是特別喜歡,倒是玉霖,和柳藍時間長了,越來越喜歡上了溫熱的白酒,特別是二鍋頭。

玉霖和柳藍說:“我喜歡這香,濃烈。”

柳藍離開人世的那天,玉霖在那個屬於兩個人的家,喝了整整一天一夜,邊喝邊哭。

那天的雨一直在下,電話響起,是柳藍媽媽的號碼。

沒有接,玉霖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離開了那個下著大雨的小區。

玉霖跪在遺像前,看著柳藍的笑。

滿屋子的傷痛和悲哀,悽慘的哭泣聲音。

柳藍的閨蜜端來了一個大物件,對跪著的玉霖說:“她生前就想把這些東西拿給你,可你一直沒回來。柳藍說了,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等玉霖回來,就給他。”

沒等到柳藍下葬,玉霖就離開了。帶著一包裹的東西,躲進了自己的出租屋內,坐在電腦前,整整一個月。

她的東西,他一下都沒碰。

柳藍說過:“人是有靈魂的,假若有天我走了,靈魂一定會陪伴著你,讓你不再孤單。記住了,等我。”

一個月以來,玉霖沒吃沒喝,坐在電腦前,聆聽著電腦裡飄出來的那首柳藍喜歡的《許諾》。

柳藍終沒來,玉霖知道,她永遠不會來。一個月的時間,玉霖都在想著她,那個溫柔甜美,天真無邪的女人。敲打鍵盤,玉霖給柳藍寫了些文字:雲霄九千重,壺砂濃烈透,枉自紅塵多情愫,孤影殘留,月下幾世紅綢?

小盤羞月素,逝水難收。葉下一生一知己,滿杯相思離腸斷,可嘆無酒;蟾宮三萬裡,楓溪身後,黯消勾欄殘枝,數盞土釀,一懷離愁。

青花杯,紫砂壺,舊時紅顏,玉霖,玉霖,魂去人空侯。

這文字,玉霖用了一個月,一個字一個字的敲打出來,如重錘,一下一下的敲在心頭。一個月光景,彈指聲中,已是陰陽兩相望,從此不再相依對坐,不再煮酒以沫。

一個月,整整一個月,玉霖的淚,在《許諾》的胡弦上,盡情的流淌。

今天,任傑突然打電話說到北京了,玉霖出門來到約好的飯店,除了任傑還有他三個大學同學。於是,便坐下來和四個人一起喝酒。

八十八

決定找雲非語之前,玉霖想了很多。男人愛女人,自是天性,當然按佛家的說法,則是心外之物。可惜自己不信佛,所以覺得想想女人很合乎人性,而且也很是立其誠。

李自成、呂布,總算是粗人,但不免拜倒於陳圓圓、貂蟬的裙下。即使是詩仙李白,也還是不免為紅妝難以自己。說這麼多,看起來總像是為自己找藉口,但玉霖確實沒有這樣的意思,想就想罷,沒有什麼大不了。

腦袋長在自己身上,眼耳鼻舌身意,包括阿賴耶,總是自己的,自己的,當然自由。

陳寅恪說:最是文人不自由,玉霖想,因為他是文人,所以如此。幸好自己不是,所以便自由。進一步說,既是顧寧人的“一自名為文人,便無足觀”。

無足觀,很對,因為一可以避文字罪,二可以大膽的說想女人。不必像聖人那樣,不敢說個“女”字,所以朱子注《詩》,凡有關女人的,一例說是君臣之事。注《離騷》,也一樣。聖人,玉霖當然不敢菲薄,但私心以為想想女人,或者說說女人,也是無傷大道的,因為女人也是如此。所謂“易”,一種解釋是“日月也”,也即是“陰陽也”,一陰一陽之為道,缺一不可,所以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想法還是合乎聖人的。

但可惜玉霖想的那個人,卻是並不認識的,沒有見過面。只不過傾訴了很久,便覺得很合得來,進一步,覺得是自己沒有結婚之前所想要的那種。喜歡讀書,喜歡詩歌,和自己一樣。一樣,自然是最好不過,可惜什麼情況並不是很瞭解。而自己呢,也如張水部的“恨不相逢未娶時”了。

但反而一想,也可能是一廂情願罷了。即使如此,也很覺得幸福,因為至少有個人可以想想,對於自己的心裡的傷痛,總算是個好處。不至於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最低的限度,是感覺充實。宋詞裡對自己喜歡的人稱為“個人”,原因玉霖不知道,反正張相先生的書裡有說法,他忘記了。

對於“個人”,確實很想念,算是神交,很想見她,但覺得不敢。不是說自己長的醜,也不是沒有錢,可心裡總有一種莫名其妙的痛,狠狠的交織著,折磨著。所以他的想法是最好一生不見面,留在記憶裡最好。然而內心卻總覺得應該去看看她,哪怕是偷偷的。

雲非語的住處,他知道,但總是有一種不能逾越的感覺。究竟是什麼,玉霖也不知道。可惜之餘,覺得自己很陰險,很陰暗,真的。在開始與她聊天的時候,不敢說想她。陰暗之極,覺得自己很卑鄙,吾少也賤,吾大也賤。鄙事卻總不敢為。看來要做聖人很難,只有等到老了,並且老得不行的時候,無欲則剛,才能做聖人罷!

想起雲非語,一來那種刻骨的印象還在;一來則是因為和她聊天的時候,她說過:不管這個社會再怎麼開放,要也把自己的第一次給自己最愛的人。

覺得好像很熟悉,但一時記不起來。後來慢慢沉吟,忽而想起這一句應該是哪個電視劇或者小說裡的臺詞,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來納蘭的詞來,一翻,很方便就查到了。題目是《畫堂春》,詞作得很好,當然是玉霖主觀的評判,與做文學史的態度自然是不同的。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消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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