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當然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早已遣衙役去了周邊村鎮收集炭火,那幾個帶頭哄抬物價的商人姓名也被送進了縣太爺的宅邸,只是衙役的數量有限,收集採購柴火的行動也在風雪的阻攔之下變得困難重重——若是有人在暴雪天裡有過外出的經歷就會知曉,狂風席捲風雪肆虐,四下裡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莫說是能不能看清東西了,在那樣的大風裡面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耳邊也都是風在呼嘯,根本就聽不出是風的聲音還是人的吶喊。
而柴火這東西又大又笨重,運送起來極為困難,長靴和車輪一同紮入雪地裡面,光是拔出來都要費上不小的力氣。
每一趟運送都格外艱難,費時費力不說送回來的那點數量在鎮上的缺口面前也是杯水車薪,且受災的又不只有這一個村鎮,府城下的縣鎮村落多多少少都被波及。雪天砍柴固然危險,但在這種情況下也顧不得許多,官府已經臨時招募了一批人去周邊山上,同時也在盡力勸導周邊百姓自發將家裡的柴火賣到鎮裡。
戚長夜轉念之間就想明白了一切,剛好隊伍也排到了他的面前,前段時間他日日都要出入鎮裡售賣棗糕,守城的人就沒有不認識他的,甚至他們基本都吃過戚長夜鋪子裡賣的糕點。
周守衛甚至連翻都沒翻,只瞧了一眼就擺了擺手示意戚長夜過去,不過他還是多看了戚長夜的板車上面高高摞著的柴火一眼,似是調侃般地說了一句:“這時候賣柴火可比賣棗糕賺錢。”
戚長夜的車上也有柴火——今日進鎮本來是想開上一天棗糕鋪的,棗糕這東西都是現烤,柴火材料都是每天早上從家裡現帶,只是沒想到他也能因為這點柴火省了今日的進鎮費用。
“……現在啊,只要不是數量少的實在說不過去,只要你帶便讓你過,帶的多的還可以免去排隊直接進鎮呢。”穿的如同一個圓球的周守衛嘆了一聲。
他在鎮門前站了一早上,全身上下早就已經徹底冷透了,周身麻木手腳冰涼,說出的話都帶著白氣,但這畢竟是他的職責,他得一直在這兒守著直到等來換班的人。
他也沒能再與戚長夜多說上幾句,畢竟後頭還有不少排隊的人,大家在外頭都冷得厲害,這樣讓人在外頭受凍著實是有些太過分了。
兩人一起進了鎮子,這段時間這條道路早就已經走過不知多少遍了,鎮上的景物倒是與往常沒什麼差別,只是要比先前清冷上不少。這樣的溫度應當也沒有什麼人願意在外頭遊蕩,若非實在是生活所迫大多數人都不想出門,今日還是難得的一個晴暖且有大集的日子呢,前幾天鎮裡恐怕要比現在更蕭條數倍。
他們才剛剛走了幾步,便有一個穿著厚重衣物的漢子走了上來,這人直接攔在了他們的面前。雖說戚長夜並沒在他的身上察覺到什麼惡意,卻也仍是向前一步將趙歲歲給護在了身後,這漢子長得高大猛壯,體格也要比常人結實,歲哥兒瞧了說不準會害怕。
“有事?”戚長夜的神情冰冷,語氣也是冷冰冰的。
漢子幹咳了一聲,視線自他們板車推著的柴火上掃過,開門見山直接問道:“兄弟,你這柴火賣嗎?”
“三百文錢,我全要了。”漢子又接著說了一句。
戚長夜:“?”
趙歲歲瞪圓了一雙杏眼:“多少?”
“三百文。”漢子毫不猶豫。
戚長夜帶的柴火不少,畢竟是夠棗糕鋪子連軸烤上好幾爐的分量,整整齊齊地堆在車上遠遠瞧著格外惹眼。事實上自他們兩個進入這鎮子以後便有不少人在關注著這邊,只是戚長夜看著不太好招惹一行人也不敢輕易上前,如今見著漢子開價又有不少人走了過來:“小兄弟,我出三百五十文!”
戚長夜在村裡買這一車柴火總共也沒花上三十文錢,沒想到轉眼就翻了十倍有餘,可見這鎮上究竟成了什麼模樣。
但他同樣眼尖心細,還不至於被這突如其來的潑天富貴給沖昏了頭腦,仔仔細細地將面前的幾人都觀察了一番,總覺得這幾個人都……不太像是普通鎮民。
真要說來他們幾個更像是那種……戚長夜想了想形容詞。
更像是那些想借機發財炒價囤積的古代版黃牛。
三百文一車著實是貴,但等他們買回去後完全可以將其分開拆成數份倒賣出去,屆時一份幾十文錢,數量雖少但也尚在一些鎮民的承受範圍之內,真正缺少柴火的人總不能看著自己被活活凍死,由此他們便能賺到一大筆銀子。
也難怪那周守衛說現如今賣柴火都比賣棗糕賺錢。
可戚長夜卻不太情願。
他側過頭看了一眼,趙歲歲的表情也不是很好,顯然已經想明白了內中緣由。
這是害人性命的生意,無論如何百姓的貧苦都不應該被拿出來交易買賣,歲哥兒雖然喜歡銀錢卻也接受不了這種事情,戚長夜便轉身欲走:“不賣。”
那漢子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隨即又很快換上了一副笑臉繼續糾纏過來:“可是覺得銀錢太少?那……三百七十文,不能再多了。”
他的心理底價是四百文錢,再往上就沒什麼利潤了,尚給自己留了三十文的講價餘地。
戚長夜的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
“多少錢都不賣,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