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奶奶見戚長夜要招人做飯,想來想去就推薦了他,這夫郎雖然瘸了條腿但灶上的功夫著實不錯,剛嫁到楊溪村裡時就因為一手好菜出名,這些年來就靠著接些縫補雜活和村裡人的辦事席面過活,只是做些蓋房工隊的飯菜根本算不得什麼。
戚長夜沒有拒絕,讓人過來先試上幾天。
阿古到的要比村裡的漢子們晚上一會兒,與阿古同行的還有一個給他打雜的漢子,畢竟這兩人要從鎮子裡出發,走到楊溪村找到戚家也耗費了不少時間。
戚長夜見他們過來,也沒再在打地基處久待,走上前去寒暄了幾句後就帶著人去研究井位了。
瘸腿夫郎來的要比阿古他們還晚上一些。
他瘸了一條腿,走路只能靠著兩根快要磨的包漿的柺杖,趔趔趄趄地朝著這邊一步步地挪了過來。就算是沒斷的腿也不能久站,走上幾步就疼得厲害,走上幾步就得緩上一會兒,偏偏戚長夜家住的又遠又偏,從山腳戚家到村尾的距離都夠橫跨大半個村子了。
戚長夜正同阿古說話,遠遠瞥見了遠方的身影。
瘸腿夫郎要比戚大伯再小上幾歲,不過外貌看著卻同戚奶奶差不太多,身邊跟著個七八歲的小丫頭攙扶著他,正是險些就被瘸腿夫郎抱著投河的那個孩子。
不過那時候小丫頭還在襁褓裡呢,一轉眼那漢子都死了這麼多年了。
村裡人都直接叫他“瘸腿”“喪門星”,戚大伯說可以用遠夫郎來稱呼他。
遠夫郎今日其實起了個大早,天剛亮就摸黑出門朝著戚長夜這兒趕,只不過路上遇到了幾個村中的無賴孩童,被拿石子劈頭蓋臉地砸了好幾下,紅丫頭氣不過上去理論被那幾個孩子狠狠地推了一把,這才耽誤了來的時間。
這一路上遠夫郎心中都惴惴不安的。
戚五的名聲實在是太大了,遠夫郎實在是畏懼著他,尤其是戚五和紅丫頭他爹一樣吃喝賭錢,遠夫郎一聽到他的名字就止不住地想起那個可怕的漢子,總覺得戚五就是那漢子的翻版,稍有不順就也能毫不留情地扇打過來,一拳頭下去能將人打的滿頭滿臉都是鮮血。
他是真的不想過來,他也不相信戚五能改好,戚奶奶去找他時他就控制不住地抱著紅丫頭顫抖起來——可他家裡實在是沒有能吃的東西了。
漿洗這活誰都能做,席面這東西也不是時時都有的,就算接了一次又能賺到多少銀錢?村裡人都知道他家窮苦沒有底氣,有些村人甚至將價格一壓再壓,他從早到晚拖著病腿忙活上幾天,最後只能得到幾碗施捨般的剩菜和隨意丟在地上的幾枚銅板……紅丫頭日日都餓著肚子睡不著,遠夫郎只能低聲下氣地去求村裡人再給自己點活做……
他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強忍著對戚五的恐懼應了下來,他並不敢奢望那每日十五文的工錢,只盼望著對方能真的包了他的午飯,盼望著能找到機會偷藏上一點回去帶給紅丫頭吃。
故而他特意起了個大早,一門心思地想著早點過來給主家留下個好的印象,卻沒想到……反而成了最後到來的人。
遠夫郎紅著眼睛,強忍著腿上的疼痛走了過來,根本不敢抬頭看戚長夜,全身上下都抖得厲害。
戚長夜沒說話,上下仔細打量了人一番。
瘦如枯槁面貌老態,捏著柺杖的手指上還能隱約看到好幾道裂口,但指甲頭發都很幹淨,漿洗的發白的衣服上也看不到什麼汙漬,瞧著是個挺幹淨的人。
他身側的紅丫頭也是同樣,不過紅丫頭的衣服則要稍稍髒上一些,是今天早上被村裡的孩子推到地上時不小心沾到的。小丫頭雖然穿的破爛,但手上頭上都是幹幹淨淨的,戚長夜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暫且算過了第一輪考核。
不是他多事,而是遠夫郎要做入口的東西,他總要多多留心一下。
既然是給村裡做席面的夫郎,又是戚奶奶推薦來的人,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
想罷,戚長夜朝人點了點頭,指著正出門倒水的漁哥兒道:“灶房在院子裡面,你和漁哥兒一起。”
他只說了這麼一句,遠夫郎卻彷彿連呼吸都被按了暫停,戚長夜覺得自己又見著了初見時的趙歲歲,和只河蚌田螺一樣一點風吹草動就能猛地縮回頭去。
這種時候最好還是別驚嚇他,感覺他多說一句能直接將對面給活活嚇死,戚長夜搖了搖頭,叫了漁哥兒過來後就轉身離開了。
——這叫紅丫頭的小孩實在是太小了,根本就扶不住她阿爹,還是換個大人來扶吧。
戚長夜沒往漢子們那兒走,而是朝著院裡走去,因著有不少人進出的緣故大院大門四敞大開的,戚長夜抬腿跨過了門檻,直接去找趙歲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