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狗:“但是想想,其實我還是覺得不公平,因為你們人擁有的真的好多啊。”
“你們擁有遼闊的土地,肥美的土地牛羊,你們有溫暖的屋子,可口的飯菜。而我們魔族從出世開始,就在北疆的風雪裡,我們看到的永遠是高高的山峰城牆。這裡的天,有那麼那麼高。”
阿狗舉起手來,但他本就不高,舉得再高,也沒有過沈見碌的頭頂。
阿狗:“卻沒有一刻會給予我們同等的資源,永遠那麼高,高到,我覺得好孤獨。”
阿狗看著此處那有盡頭的天空,道:“可是當我真的去了你們人族,發現又不是那麼回事。”
“不是每個人類都能享受到遼闊土地帶來的資源,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被天空和土地照顧到。”
“我前面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大哥哥,你是第一個給我糖吃的人。”
“眾生平等是對的,天地不會給予我特別的東西,能給予我的會是另一個人。”
黎塵聽完阿狗說完的這些話,手緩緩從劍柄上放了下來。
沈見碌站在原地,不知道該和這個小孩說些什麼。
支援魔族反複沖擊人族邊緣防線,在後方提供能量,間接害死不知多少無辜人類的魔王,沈見碌何來資格對他生出什麼憐憫之心?
但他說的話,又好像他也只是一枚棋子,一枚只需要完成自己使命,然後離開的棋子。
哪有這種事,輕飄飄來又輕飄飄走?可是他又真的做了什麼嗎?
沈見碌頭有點疼,險些沒站穩,被黎塵扶了一把。
向黎塵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後的沈見碌看向阿狗,問了一個問題:“魔族還會入侵人族嗎?”
阿狗對他露出一個笑容,那笑當真是比哭還難看,他的臉已經逐漸變得灰白:“不會的了,我死去,會有很多魔族和我一起死去的,大概要個幾百年吧,他們才會再建立起規模。”
“然後又大概得有幾百年呢,才能有和你們人族作對的勇氣,再然後,就是和現在差不多的事了。”
“誰讓我們就是這樣生生世世的敵人呢。”
“不過如果有的選,我肯定不會想當這個魔王了。我既不是魔,也不算王,我和那些族人,呵,似乎就像魔族和妖族,和鬼族一樣,根本就不是同類。”
黎塵皺眉:“沒有誰可以選擇自己是什麼的。”
阿狗點點頭:“也是,那就許願自己就根本不要存在吧。反正無論人鬼妖魔,我是都不想做了。”
說完這一句,他的身體急速後退,從腰部開始,逐漸變得暗淡。
周圍的樑柱跟著閃爍一瞬。
阿狗:“大哥哥,你應該是個很容易高興的人吧。我就做不到,我過那樣的日子以後就受不了跑回來了。”
“如果覺得高興,那我希望你接下來的日子都能好好過下去。”
似乎是為了響應他這一句,室內不知何時有了風聲,吹散了他的影子。
樓內再次寂靜,彷彿他就沒存在過。
塔外不知何處風,將無數高臺上燃著的篝火熄滅。
月還是那般圓,映在水中皎皎。
無數魔族彷彿感應到了什麼,幾乎同時跪下,朝著一個方向跪拜慟哭。
伴隨著同族人被抽幹氣息的慘叫,這哭喊通天徹地,傳過人類的邊防線,傳過大雪茫茫的邊疆。
傳過橫跨江河的樓閣。
傳過山與水,傳過田與舍。
有執棋老者嘆息一聲:“果然是如此嗎?”
對面坐著的人還在擺弄他新作的山水迎春圖,聞言道:“本該如此,你我皆在大道下罷了。”
沈見碌聽不到那些魔族的慟哭,只是緩緩伸出手,樓頂的逐漸開啟,露出了一角,透過一絲月光。
黎塵道:“我們可以走了。”
沈見碌:“魔王死了嗎?”
黎塵:“魔王不存在生與死,只是,他如今已經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