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乾六年,和過去,並沒有什麼區別,如果非要說什麼區別的話,恐怕就興乾六年,越來越多的人開始主動的前往海外了,至少主動離開本鄉本土。主動離開的,不僅有尋常的莊戶人家,甚至其中不乏大戶人家的子弟,自春秋戰國以來,華夏大地上,曾經被孝道等理由禁錮在鄉土的人們,再一次流動起來。
雪,依然在下。
已經下了三天了。
瞧著天上的雪,喬安東的心裡嘆了口氣。
明天,他就十八歲了。
進屋前,娘還悄聲對他吩咐道。
“進去了,千萬別大聲說話,叫你跪就別起來,罵你你就在那聽著,若還敢嘴硬,老夫人肯定會把你趕出去的!”
老夫人,是喬家的老夫人,也是喬家實際的主事人,喬安東的知道,自己將來上書院的錢,全都要靠老夫人,至於他的那個大哥,家裡的事情他是不問的,老夫人怎麼決定,那就怎麼決定,所以儘管心裡委屈,但卻也只能聽孃的話。進了屋,他就看到老夫人坐在那裡,腳邊放著取暖的火盆。
“跪下!”
在娘吩咐著跪下的時候,老夫正坐那裡叼著菸袋吞雲吐霧,她眯縫著眼,滿是褶皺的眼簾甚至連抬都沒抬一下,一句話都沒有說。
那銅製的菸袋鍋子裡冒著煙,隨著她的吞吐忽明忽暗的,煙味嗆人。這煙聞起來就不是尋常的煙。
應該是雲南煙吧。
天下最好的煙就是雲南煙,一般人家吸不起這個,可喬家不是一般人家,喬家是大戶人家。
跪了一會兒,喬安東膝蓋就難受的不行了。就這麼在又冰又硬的磚地上跪著,怎麼可能不難受?
何況心裡挺憋屈的,他只是和侄子爭了兩句話,他是長輩,那道侄子做錯了,就不能講嗎?在這兒跪老夫人,可那怕你這麼跪著,她還是跟沒看見一樣。
終於,老夫人把煙銃遞給了身後一個丫鬟,然後緩緩坐起來。
“知道為什麼喊你過來嗎?”
老夫人的聲音顯得有些沙啞,可能是因為剛才抽的煙。
忍著內心的憋屈感,喬安東磕了個頭,小聲說道。
“回老夫人,我知錯了,惹得老夫人難過,以後再也不敢了。”
“哦,認錯了……”
老夫人睜開眼睛,看著跪在那的喬安東說道。
“別啊,什麼不敢了,你是當叔的,教訓大哥的兒子,教訓個晚輩是再正常不過的……”
嘴上這麼說,可誰都看出來,她不高興。不過,這會老夫人倒是一副公正模樣,甚至還好言寬慰了他幾句。
“老六啊,我記得你下個月就十八了吧!”
十八!
在老夫人說出這個年齡的時候,喬安東知道,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
十八歲,擱過去,這個年齡沒什麼,可在興乾年,這個年歲就意味著要離家了。意味著,喬家再也不需要養他了,等到他十八歲的時候,直接把他給趕出去就行了。
不析產!
不析產的不僅僅是達官顯貴,尋常百姓同樣也是,國有國法。家規……誰還會問呢?更何況對於喬家的人來說,老六是不是喬家的種都是兩說。
“按朝廷的律法,既然滿了十八,那就是要離家的,這不析產分家不是老太太我定的規矩,是朝廷的法律,我們喬家世代都是良民,自然不能違反了朝廷的法度,所以,下個月,老六,你就得離開喬家了!”
“孩兒知道。”
喬安東的心裡苦笑著,儘管在來的時候,他曾想過自己一定要忍住,可是他沒有想到,還是被“趕出了家門”。
“趕”。
這是再準確不過的形容,儘管大明有法度在,可是很多家族仍然會以把本應該分出去的孩子留在家裡,留在身邊,畢竟,只要沒有人舉報,朝廷是不會強迫他們必須要把次子趕出家門。
但也有人會趕出去,就像喬安東,對於本就不喜歡他孃的大夫人來說,自然不願意讓他在家裡礙眼。
“別說我們喬家沒有情份,這該有你的,不會少你的,咱們這一處三間的宅子,也就是三十兩,再加上一年的開支,尋思著你還想要讀書,這麼著吧,回頭讓帳房給200兩銀子,算起來,也夠你買房子,讀書,甚至娶房媳婦的了,好了,回吧!”
小心的退出來,膝蓋麻的根本走不動路,他跪了將近一個小時。在喬安東出來的時候,他看到娘還等在門口,見他好模好樣的出來,這對舒了口氣。
“怎麼樣,怎麼樣?老人人怎麼說?”
“下個月,滿十八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