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桐出事的那天,雪已經停了,但天氣依舊算不上多好。陰沉一片裹著面綿綿細雨。
那天是農曆初四。在南安,這天宜走親訪友。
季清梔挺著老高的肚子也改不了愛湊熱鬧的性格,她那天穿了一件火紅的外套,兜裡還特意裝了幾顆奶糖。
但是,沒見到胡桐。
她打電話給程吏,始終無人接聽。
手機裡的忙音,讓人隱隱不安的陰沉天氣,第六感告訴她,肯定出事了。
醫院的重症病房外,醫生在通知家長籤病危通知書。
婦人惶惶難安,幾乎憔悴不堪,“救救我女兒吧,她才二十多歲啊。”
“我們會盡力的,不瞞您說,您女兒的身體狀況,一直撐到這個時候,已經是個醫學奇蹟了……”
醫生竭力的解釋著,面對病痛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他們也同樣十分痛心。
“你們醫生都愛說這種危言聳聽的話,我不信,我不信……”婦人終於崩潰,掩面大哭。
醫生只能把目光轉向還算理智的男人。
“先生,麻煩您先把字給簽了吧,希望您可以給您的妻子做做思想,我們真的會盡力的……”
男人點頭,接過筆的時候手指有些發抖,他面容沉靜,花了十分的力氣才完整的簽下名字,力透紙背的字跡似乎在影忍著什麼。
“麻煩你們一定要竭盡全力救救我們的女兒。”
冰冷的光線從走廊的這頭落到走廊的那頭,程吏站在隱蔽的角落裡,陰影落在腳下,即使身旁的安翁心急火燎的趕到,還是晚了一步。
安翁:“上面已經發現您利用職務之便干涉人類的壽命了。”
程吏點頭,雖然臉色不佳,但依舊處變不驚。
他從一開始就該知道了,這件事其實終究是瞞不了多久的。
稽核制度每月都會嚴謹的偵查是否有遺漏者,一開始,因為程吏的關係,還是有官吏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胡桐的名字隱藏在最底下。
可時間太久了,終究要過最上面的那一個關卡。
沉思了片刻,程吏的手搭上了安翁的肩膀,帶著一種委以重任的嚴肅與沉重。
程吏:“安翁,跟我換班,你在南安守著,我回靈閣一趟。”
少年面露難色,不是不願意,而是帶著擔憂和猶疑。
安翁:“師父,你真的要那麼做嗎……”
靈閣是什麼地方,他還是有所瞭解的,人類的生老病死都在那裡記載著,是定數也是命數。所以,他師父去那裡必定是要逆天改命,這逆天的事自古以來有那麼多的人涉身,可又有幾個落得了什麼好下場的呢。
程吏決心已定,似乎誰也勸說不了,他決心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回頭路,又怎麼可能聽了旁人的勸說就忽而從善如流。
“師父給的承諾,自然要兌現。”程吏回答安翁。
可是少年依舊不明白,為什麼他要為了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間女孩不惜一切代價逆天而為。
但是,他知道這個人的性格里的執拗總是比理智要多一些。
相持不下,他只能言聽計從。
靈婆說過的,這個人吧,小的時候就不聽話,長大了更是固執的要死。
程吏臨走時口傳心授,交代安翁:“我這次靈閣一行,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即使回來後必定要身心具乏,並且三年五載內要被打入深淵。”
“我希望你可以從今天起一直留在南安,並且幫我照顧一個叫季清梔的女生。”
說到這裡他笑了笑有些無奈,背靠在醫院的牆上,看著遠處的光,“她那個人有時候不大靠譜,所以遇到什麼事情你拿不定主意的,不要聽她的。”
“你要去找一個叫休寧遠的男人。那個人,看起來是個紈絝子弟,但心思沉穩,處世有度,他對季清梔很好,聽他的肯定不會有錯。”
程吏收回有些飄散的眼神,看向安翁:“你明白了嗎?”
安翁站的筆直,鄭重其事的點點頭,心領神會,“我明白了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