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一看就完犢子了,哼!還用問?敗下陣來不一定是壞事,又多個棒勞力!”爹起身張開雙手啐了一口,輪起了鋤頭,“你呀,答不上就早點兒回來唄,你看看人家球子,這會沒準都吃完飯了。”爹的話讓我才明白,原來王信回來的比我還早呢。
“哎,別洩氣呀!會了不難,難了不會,我看你小子有點心勁兒,不行的話就再整一年。”生産隊長安慰了幾句。隨後,他又沖著大夥粗聲命令道,“都起來幹活啦!”
“哼!再整一年也是那麼回事。”晚飯後,爹坐在炕沿上,低著頭抽著煙,在和媽媽辯論著我這書是念還是不念。媽媽的意思是下地幹活也不差這一年,再複習一年試試,反正高中都畢業了,別耽誤了孩子。
“哼!”可是爹幹脆啐了一口,起身下了地“嗵!嗵!”走到了外面,拿起一塊磨石,把鋤頭、鐮刀一口氣“咔!咔!咔!”地磨的錚亮。
“怎麼?刀都磨好了,你就真的捨得讓他下地幹活?”窗外,李老師來了,他邊說著邊把爹扯進屋裡。
李老師是我們的語文老師,也是爹的同學,為了我的事,他特意跑來和家人商量一下,尤其當他聽到這種決定我命運的磨刀聲時,勸說的語氣更加堅決了。他說明年大中專分兩種考卷,實在不行可以讓我考個中專,總之,希望是有的,別錯過了機會,一輩子都後悔。
爹有爹的想法,他認為,我已經十八九了,在鄉下,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如果再考不上,不僅耽誤了掙工分,也怕誤了我的婚事,因為我身下還有那麼多挨尖兒的弟弟,真要是把我們哥五個的媳婦都娶上了,爹這把老骨頭不知道能不能累散了架兒。
“他要是真的考上了,你還擔心他找不到媳婦嗎?到了那時,什麼都不用你管了,說不定家裡人還得借他的光呢。”李老師的一番話,讓爹“噗哧”一下樂了,我還是頭一回看到爹這麼樂過。
“中!”爹終於答應了。
然而,一種巨大的壓力讓我喘不過氣來,那就是,機會只有一次,只許成功!
那時,爹也很少吩咐我幹家務,又把那盞煤油燈的撚子拔得長些,專供我用。早上,爹看到我黑黑的鼻孔,安慰道,“呵呵,等兩天就好了,那電線都扯到後屯了。”
學校從下半年開始,為了給落榜考生“回爐”補課,晚上加班輔導,我和王信都報名參加了輔導班,旨在明年七月份的一拚。
學校離家太遠,我每天奔走的路程足足有十二三公裡,還得說走一段青紗帳超些近路,在家裡的時間幾乎見不到日頭了。到了後期,爹從親戚那裡給我買了輛破的除了鈴不響剩下哪都響的腳踏車,可沒幾天就掉了鏈子,氣的我幹脆又放開了兩腿。
寸陰寸金,吃飯的時候和同學們探討著數、理、化各種型別題的解法;利用走路的工夫背誦語文和政治。可一鑽進了青紗帳,體內各種功能便開始下降,走起路來總感覺脖子後面涼嗖嗖的,還不時地聽到“沙沙”的聲音,嚇的我直想尿尿。
那夜晚,我邊走邊拍打著臉上的小動物,在朦朧的月光下,忽然發現前面不遠處有個光著大膀子的人影,他邊走邊用衣服拍打身上的蚊蟲,當我們相隔快幾步遠的時候,他突然停了下來,站在那裡一動不動,背沖著我,我越發打起怵來,急忙收起了腳步。停息了片刻,那人又邁開腳步走了起來,還邊走邊唱著,“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糾糾……”走出了青紗帳,我倆都長籲了一口,真是麻桿兒打狼,兩頭害怕。
接下來的一“關”就是東屯那條黑狗,也不知道和我有啥恩怨,見了面總是要和我糾纏一番。
為了壯膽,我找來幾塊磚頭兒塞進了書包,這樣,走起路來心裡踏實些。
這夜晚,我倆又“狹路相逢”。那狗照例吼了幾聲便追了上來,我跑的越快,那狗躥的也越快,感覺快到腳後根兒了。不知哪來的一股子神力都集中在那塊磚頭兒上,“你個雜種下的!”我猛然回身便砸了下去,只聽“砰”的一聲,那狗“嗷嗷”地叫了幾聲就沒了動靜。
第二天,我再路過時,發現地上有一灘血跡和一些破碎的磚頭兒。
村裡人碰到我就說,“你學習可真夠下強,看,連你媽都廋了。”
是啊——
自從開始複習,母親總是擔驚受怕地為我捏了一把汗,有時怕小弟弟看見,又總是偷偷地把煮好的雞蛋放進我的書包裡。
母親總是獨自一人站在房頭兒,默默地等著我放學回來。
母親總是惦記著我回家的路……
王信因為體質原因幹脆住校了,有時星期天也不回來一趟,二哥王義看到小弟瘦的像根棍兒,知道是吃的不行,還常常犯胃病,緊張的學習讓他輕松不起來,總是擠著眉頭,看他沒精打採的樣子,二哥心疼地勸他別唸了,可王信卻搖了搖頭,他說如果半途而廢,那大哥不是白揹著自己辛苦那些年了嗎,他的心一橫,發誓一定要考上大學。
就這樣,每到週末,二哥就跑到學校給他送好吃的。一次,二哥把媽媽做好的魚送到了學校,可回來時天已經黑了,二哥為了抄點近路,不料,那充滿荊棘的小路崎嶇不平,腳下一絆跌進了深溝,他咬著牙爬了起來,右手捂著肩,跌跌撞撞硬是走完了十多裡路,總算到家了,二哥疼痛難忍,父親想看看到底傷到哪了,可又不敢碰,後來才知道,二哥的左肩骨折,還是同村的一個叫老先生出的偏方,養了一百天總算恢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