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失去親生父母,是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家庭里長大的,我的父親……”
安夏的表情突然有些不自然,隨即改了口:“我的養父……他對我很好……很關心我,甚至在死後,也把他一輩子的心血,幾乎全都留給了我一個人,而不是交給他的夫人和親生女兒,這足以說明,我的養父對我有多疼愛了!”
這些事,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新聞裡頭已經播報出來不是一天兩天了。
沒有人反對。
安夏繼續道:“可是你們知道嗎?即便是這樣……即便是這位養父幾乎把自己能給我的一切都留給了我,可是……直到他去世之後,我才猛然發現,自己這一輩子居然從來沒有和他認認真真地坐在一起,聊過一次天,心平氣和地吃過一頓飯!”
這番話又引起了屋子裡一陣不小的議論。
安儒海和安夏之間的關係,之前沒多少人關注過,雖然大家都知道安夏是安儒海死後遺囑最大的受益人,甚至因為這件事,之前她和養母柯碧華鬧得動靜不小,可是對於這對父女曾經的關係如何,大家瞭解的還真是不多。
在市政酒會上,更是因為安夏的身世,柯碧華和安然還遭到了顧慕之的針對,搞得落荒而逃。
“曾經我總是以為……以為自己不過是他年輕時候犯下錯誤留下的一個負擔,他對我有虧欠,所以才會對我格外照顧,甚至超過了對自己親生女兒的關心……可是……”
稍微瞭解過一點安夏之前經歷的人,都知道,柯碧華之前在市政酒會上,就是因為安夏那個子虛烏有的“私生女”身份對她進行過攻擊,雖然這件事後來官方沒有出面正式證明,可是現在已經有坊間傳聞,安夏是曾經赫赫有名的風若嵐和韓正瀟的女兒。
安夏努力把自己的情緒從對往事的追憶中平靜夏利:“後來……我才明白……我把一切都理解錯了,他是真心對我好,真心疼我愛我,但,他除了努力把自己認為最好的留給我之外,其他什麼都不會……”
人最難理解的,不是我能給你最好的是什麼,而是你最需要的是什麼,而我能不能給。
“我的養父是個軍人出身,他的一生都過得很簡單,打理生意,照顧身邊的親人朋友,僅此而已,所以他並不懂得如何去表達內心深處那些對他來說太過柔軟的東西,而偏偏……這份柔軟的東西,對於童年的我來說,才是最最需要,和最最渴望的!”
寧小伊這會已經開始在心裡頭暗暗覺得佩服安夏了。
安夏現在想要表達的重點,她聽得很明白。
顧海山之所以能夠和顧子欣爭奪謝念欣的撫養權,唯一站得住腳的立場,就是他能夠提供給謝念欣更好的教育和成長環境。
然而,安夏現在就是在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大家,對於謝念欣來說,什麼是好,什麼是不好,別人是做不了主的。
如果一個人並不喜歡,就算面前堆滿了金山銀山,又怎麼能過得快樂?
寧小伊關注著顧海山和顧子欣臉上的表情。
父親似乎是在糾結,而女兒,卻似乎是在理解。
對於過去的顧子欣來說,她和父親之間的矛盾又是什麼?
難道不就像安夏所說,是顧海山認定的那些“好”,對於顧子欣來說,意味著不快樂嗎?
安夏看著懷裡不見往日快樂調皮的小傢伙:“我們一直說希望這個孩子將來能夠健康地成長,那他需要的,到底是什麼?是用金錢堆積出來的貴族式教育?是還沒有上學就已經註定的高學歷和高資本嗎?”
安夏的眼睛又把所有人掃視一遍。
每個人的臉上,表情都很凝重,就連法官似乎也被安夏的訴說吸引了。
“我想都不是吧,他需要的,是和自己最親愛的親人,自己的父親母親待在一起,是在他該享受父母溺愛的年紀,不要被硬生生地從雙親身邊拖走!更是留在自己本來的家庭裡當爸爸媽媽懷裡的那個寶貝,而不是去另一個專門為他建立起來的家庭裡頭,感受用來做替代品的關愛!”
顧海山的眼睛慢慢閉了起來,有些無力地嘆了口氣。
安夏還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聽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也不知道顧海山面對這次自己的爭辯,又會對她產生什麼樣的厭惡情緒。
可是安夏認定了,自己現在所說所做的一切,都是她應該說應該做的。
小念欣的眼淚不知道什麼時候滑落到了安夏的手臂上。
安夏心疼地抱緊他:“別怕,沒事的。”
法官瞧著這一幕,回顧自己這一輩子的審理經歷,從來也沒有讓“人情”在法庭上發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