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儒海的雙眼看向那張照片,久久失神。
“你父親,是我見過最令人敬佩的人。”
安夏又去看韓正瀟那張平凡的面孔,耳邊傳來安儒海呢喃的訴說。
“1984年,你父親韓正瀟是我的班長,我們的部隊遠赴中越邊境參加戰鬥,那一年,你父親20歲,而我,只有17歲,是全連年紀最小的戰士。”
安儒海的眉頭皺起來。
“我那時候連血都沒見過,一到了前線,就被滿地的斷脂殘骸嚇壞了,生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家,和幾個年輕的小戰士整夜裡抱在一塊哭泣。”
安儒海看向安夏,眼裡的目光復雜得如澎湃的波濤。
“你父親告訴我,只要他活著,就一定會帶我回家見爹媽!不許哭!你父親那時候年紀也那麼小,可是他的話卻像有魔力一樣,讓我們所有人都鎮定了心神。”
安夏聽到那句“只要他活著”突然想起了樓下的顧慕之,不知為何,她覺得父親的形象一瞬間活了起來。
就好像他看到了一個神似顧慕之的年輕人站在貓耳洞裡一臉堅毅地對著幾個哭作一團的小男孩大喝“都不準哭”!
安夏不自覺地握緊了相框,對安儒海問:“那後來呢?”
安儒海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道:“1985年5月28日,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日子。那是我這輩子距離死神最近的一天,也是你父親,救下了無數人性命的日子。”
“那天,我們被敵人三面包圍,子彈就像現在窗外的雨一樣密集,所有人都已經認命了,根本沒有生還的可能,有幾個人甚至想要自殺,就在大家萬念俱灰的時候,你父親聯絡後方,要求炮兵以我們為中心,覆蓋轟炸,用自己為誘餌,消滅敵人有生力量。”
安夏瞪大了眼睛,她雖然不懂軍事,但卻聽得明白:“這不是自殺嗎!!!”
安儒海神情堅定:“對!你父親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等死,不如拉上死神一起戰鬥!”
“炮火來的時候,你父親把我撲在身下,我感覺整個世界都在顫抖,數不清的炮彈就在我們周圍幾米的地方不斷爆炸,敵人的殘骸一次次飛過來把我們埋住,等炮火結束,我們都已經失去了意識和方向感。”
說著,安儒海突然異常激動:“可是,你父親,那個英雄!他把我們所有人的武裝帶綁在一塊,拎著軍刺,衝在最前面開路,拉著我們所有人,手刃了不計其數的敵人,就像在地獄指引迷路生靈的戰神,殺出一條血路,硬生生把我們從死人堆裡拖了出來!”
安夏的手攥得緊緊的,她難以想象自己的父親究竟多麼令人敬畏。
“戰鬥結束,回到後方,等所有人都脫險了,我們才發現,你父親的肋骨和左腿早就斷了!他就那麼憑著要帶我們活著回來的意志!竟然忍著劇痛,把我們從鬼門關拖了回來!他用自己的命換回了那場戰鬥的勝利!”
安夏聽到這,再低頭去看那張照片,眼睛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模糊不清了。
她用力地眨眼睛,想要再多看幾眼這個陌生而又親切的男人,越看越覺得,自己的父親的確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他身上那份固執與霸氣,怎麼會和顧慕之這麼相似!
原來這就是我的父親。
原來,母親愛上的,是這樣一個不可一世的真男人!
安儒海的聲音有些哽咽:“小夏,這麼多年,我都沒能做好你父親這個角色,那是因為,與你父親比起來,我真的太過渺小!”
安夏柳眉一簇,心頭百轉千回的滋味,不知該如何說出口。
“我對不起你和你父親,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我……你能原諒我嗎?”
安儒海早已老淚縱橫,他滿臉愧疚地望著安夏,似乎正在用盡全部力氣來換取安夏一個諒解的眼神。
安夏的唇抿得很緊,安儒海的話說的那麼真誠,她怎麼會不被打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