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一次拜訪,我絕對好好滿足你,你別聽不耐煩就行。”歉意在心頭一瞬而過,她由衷承諾道。
“我記下了。”頓了頓,他又說:“到時候請你一定要住下,他們實在非常掛念你,海笛安沒少抱怨誰做的弓都不夠你的好用。”
奧比女孩撅嘴央求自己給她做一把射程最遠的弓的情境,一下在腦海中鮮明起來,事隔多年,她都不知道這個對她做的弓愛不釋手的少女長成了什麼樣子。
“那去你們家的時候,我不妨捎些小禮物,讓你的小姑娘驚喜驚喜。”
他咧開了嘴:“她早過了適婚年齡了,父親對此頗有微詞,她就拿你當推脫的藉口……”說罷猛地噤聲,窘迫地看向路玲,“抱歉,請忘了我剛才的話。”
路玲應聲望了他片刻,搖搖頭,“又不是什麼秘密,而且這令我更能融入精靈的群體。”
奧比村沒一個人清楚她的歲數,他父母也不例外,一百多年來多少族人已入土化骨,這個有幾分東方人特徵的女子卻青春如昔,樣貌近乎未變,可她曾告訴過母親,她身上沒有流著精靈的血脈。
“那你在大綠林居住了這麼久,有沒有想過回到你親人的身邊?他們是不是跟那些東方人一樣,棲息在大荒原以東的地區?”
這個問題令她有片刻的失神。她垂下了眼睫,暗黃燈火打在她微微舒張的鼻翼上有種憂傷的反射,“我離開他們的時刻已經太久遠了。當初因為我的堅持,他們被迫承受自此失去我的可能和痛苦,哪怕我從不多想,也明白上天對我的懲罰不過換成了漫長的淩遲。我的故鄉非常的遙遠,那是比所謂東方還要往東的極東,是這個世界最早迎來陽光的地方之一,傳說神將它名為‘清晨之門’。”
她轉過頭,用眼神示意“這敘述夠詳細嗎”,哈因茨聽懂了部份,但更多的迷茫紛至沓來,他最終別過視線,前方是大片的漆黑,照明寥寥無幾,唯有西側厄運山投來的幾許猩紅,依稀點綴嶙峋山野的輪廓邊角。
“打贏這場戰爭後,你還會回到森林裡去嗎?”
“我想,會的。”
“這場仗,我們打得贏嗎?同盟軍能擊垮這個統治黑暗的大敵嗎?”
“會贏的!”她毫不遲疑地回答他,末了沉聲說:“所以你們都要活下來。”
他們開始折返。哈因茨對路玲憑的是什麼篤定他們能勝利全無頭緒,不過他知道她會是對的,要不是為了他們唯一索要的結果,他們不會來到這裡,他們之所以寧死不倒,就是為了扼殺世代都生活在這樣窒息的天空下的可能。
聊了過往,聊了未來,縱然不是多麼令人雀躍的內容,她可以清晰感覺到兩步外的青年整個人舒緩了開來。
然而她沒料到哈因茨還留了最後一個問題。
“倘若……倘若有機會與西軍協同作戰,殿下會接受嗎?”
路玲怔了一下。
“他會的。”
其實她沒那麼肯定。
他會嗎?
後來的事實證明,路玲對瑟蘭迪爾的瞭解並不夠透徹。
打後的三個月,敵人的突襲盡管有模有樣,給分守戰線不同位置的戰隊造成了不少麻煩,頻率卻是越發的疏落,同盟軍只好趁此空當一邊高效休整,一邊警惕應對魔兵心血來潮的進攻。
便是在這不可思議的間歇期,伊隆帶著不超過六百的褐地精靈,風塵僕僕出現在了林地軍隊的駐點,那一天,幹枯的時間之井彷彿沐浴到了春天的甘霖。
黑域內敵人詭異變化的謎底,在八個月以後揭曉。
彼時瑟蘭迪爾正和高階將領們探討派兵深入南面的深淵腹地,對最終彙入深淵海的四支河流的水源用毒的可行性和風險,從門簾後現身的傳令官徑直走到長案前,向瑟蘭迪爾引見了繞到魔炎高原後方的其中一名戰士,據其帶回的情報,有大量糧食自侃德的方向,透過深淵腹地運往高原和放養戒靈黑馬的灰燼山麓。
“我們審問了幾個負責運送糧食的半獸人與人類士兵,他們透露在此之前,黑域的獸人軍隊處於缺糧狀態已有一年了。”這是戰士離開前的最後一句話。
“阿姆羅斯王子會很高興聽到這個訊息的。”半晌,哈維雅輕聲打破了安靜的場面。
瑟蘭迪爾拿著酒杯的手指頓時緊了一緊。
“將這項情報送給洛林軍隊。”他頭也不抬地說,傳令官接令當即無聲執行任務去了。
最後同盟萬分珍惜這段時日,甚至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他們深知己方厲兵秣馬的時候敵人同樣在重整旗鼓,黑暗塔門後的半獸大軍終將傾巢而出,他們必須一舉剪除,方能迫使一切的罪魁禍首親自迎擊。所有的籌劃,都不過為了用在一朝。
大戰打響的第四年實際上索倫的人類盟友動作更多,不得不承認,人海戰術收到的效果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強。以防背腹受敵,一隊綠精靈一直在配合埃西鐸和安納瑞安的隊伍,確保他們對黑門的絕對控制權,因而黑西方人還有南地人這大半年對月塔城到黑門之間防線的交叉攻擊,直接促成了最後同盟的陣亡數字上升至三萬九。
於是在前方僵持後方受壓的境況下,以愛隆為首的西軍各族代表,首次到訪瑟蘭迪爾的軍營。
一番禮節性問候過後,半精靈直奔主題:“瑟蘭迪爾,偉大的歐瑞費爾王之子,今日我謹替吾王真摯帶來與貴軍聯合行動的邀請。並非為隸屬與聽從的關系,而是強化我們共有的力量,望殿下慎思。”
一則口信說得沉穩有力又不失尊敬。路玲靜靜比較著眼前作為西軍精靈最高統帥的傳令官愛隆跟當日友好接待自己的領主愛隆,明明三千年的流逝在精靈身上如風過無痕,她仍不自覺被這雙更明亮熾熱的灰色眼眸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