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離忽有大徹大悟之感,說:“弟子都記住了,當以眾生、人性為上、為本,讓百姓感受佛光普照,佛光無量。”
法師問:“你真的懂得了嗎?那貧僧也就放心了。”
記離越聽越覺得長老的聲音耳熟,實在忍不住了,便說:“還請法師現真身,弟子聽出來了,法師即我師父土佛長老,為何不肯認弟子呢?”
沉了一下,法師真的從陰影裡走出來,正是土佛大師,他更加神采奕奕了,紅光滿面,須發飄然。
記離別提有多高興了。他說:“師父讓我好找,轉眼間我們已快十年沒見了,弟子有今天,全歸功於皇覺寺的教誨。”
土佛說:“你我相識是偶然,你成大器並非偶然。有因有果,果是因,因是果,先果後因,與先因後果是一樣的。”
記離說:“無論如何請師父賜教,告我正途。”
土佛道:“該說的方才的禪機裡全有了,你悟性好,自然領悟。到什麼時候都不要開殺戒,不殺戮降卒,不殺戮民眾,也不要殺戮與你同榮辱、共進退的兄弟。這樣,可大展鯤鵬之志。”
記離問得越來越具體了。北有王野,西有王猛,東有武子豪,徒弟想以他們為屏障,向南進取,不知可行否?
“這個貧僧不懂,”土佛說,“況且你已定了,又何必再問。你最想問的不是這個吧?”
記離說:“什麼事也瞞不過師父慧眼。得了南陵,兵強馬壯,部下紛紛勸進,有勸我稱王的,有勸我登極為帝的,不知可否。”
土佛道:“說什麼別人勸進,你自己不是已經把持不住,心旌搖動,想稱王了嗎?”
記離不敢說謊,說:“是。”
“我送你九個字。”土佛說,他做到了,則前途無量,反之,自取其亡。
“請師父教誨。”記離謙恭地說。
土佛說出的九個字是: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記離心裡雖不快,還是表態說:“徒弟記在心裡了,一定奉行不渝。”
土佛又打禪語道,非王不王,是王非王,王者不王是王,先稱王者不一定是王,不稱王者未必非王,非王而王非王也。
記離說:“弟子懂了。”停了一下,他說:“我不但要重修土佛寺,如師父肯留在南陵雞鳴寺住持,也當出資重修,弟子好有機會朝夕求教。我知道功名利祿對大師來說如浮雲,但屈就國師,不知可否?”
土佛卻來了個顧左右而言他:貧僧誦經時間到了,請勿打擾功課。他面無表情地走回到陰影中,坐在蒲團上,木魚聲聲中,誦經聲起,再不理睬記離。
記離只得怏怏而出。
回城路上,姬瑤問記離:“是個什麼和尚,這麼神秘,不讓我見?”
記離說:“一個高人,講的是天機,以參禪方式告我。”
姬瑤問:“什麼意思呢?”
記離告訴她,統而言之,三句話九個字: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
“我聽著怎麼有點像童謠呢?”姬瑤道,不稱王,築那麼高牆,存那麼多糧做什麼?記離說:“積存力量,厚積薄發。我想,緩稱王不是永遠不稱王,只是不到時候,所以他說,王者不王是王。”
姬瑤大不以為然,這麼大的事,就憑一個和尚胡謅幾句你就信了?她知道愚才先生、安陸、楊航這些人在寫勸進表呢,連禮儀上的事也都著手了。
記離說:“勸進是他們的事,勸而不進是我的事。”
姬瑤說:“你不稱王,恐寒了將士的心。大家跟著你出生入死,誰不求封妻蔭子?”
記離給她講明利害:不稱王,與王野還是一家人,他們在北面擋住記朝大軍;如果稱王,這個盟友便可能成為仇敵,咱們剛剛佔有南陵,比起王猛、武子豪的勢力,差遠了,一旦他們都來攻打我們,是無法支撐的。將來,在他們的縫隙裡做大了,那就無所畏懼了。先稱王者不一定是王,不稱王者不一定非王,這也是和尚教他的。
回到南陵,記離剛換了衣服,愚才先生來了。
愚才先生告訴記離,有訊息說,楊航被武子豪扣住了。
記離道:“真是個小人!我提出與他睦鄰守邊,通使往來,他竟敢這樣無禮!”
愚才先生說,他不但不理睬我們,還發舟師攻鎮江,周左達倒是把他打敗在龍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