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姨奶奶的這場生日聚會是玫瑰為她操辦,楊大人近來都呆在南京,南京那邊有楊大奶奶和二奶奶在,三姨奶奶待在那邊不免要伏低做小,若是以往倒也無所謂。只從去年,楊大人帶了楊三姨奶奶來上海,楊三姨奶奶在上海到是如魚得水,倒是自在慣了,自不願再回南京家裡受氣,再加上這邊楊家也有生意在,大家看在楊大人的份上也抬她,她便樂得留在上海逍遙。
“不好意思呀,我遲到了。”虞景明一進園子,便道歉的講,論時間,她沒有遲到,只不過,一來她是晚輩,二來,大家都到了,那她就要表個態,一邊說,一邊把禮物交給楊三姨奶奶身邊的下人阿葡,一串珍珠項鏈,不算名貴,但也不算太差,適得其份而已。
玫瑰這會兒正跟一位虞景明瞧著眼生的太太說話,轉頭,聽到虞景明的話,便先打起趣來:“曉得大姐最近忙呀,虞陶商貿如今在上海也是名聲雀起,不但拿到李家的單子,連大倉洋行的單子也下了口袋,聽講虞家總店和分店的作坊都日日加班生産,想來今年年底這一季,虞記要發了呀……”
“玫瑰過獎,我可擔不得你大姐,說什麼發不發的,全靠各商界同仁看在我父親份上照應我……”虞景明便不鹹不淡的回道,對於玫瑰她從不假詞色。
虞景明直接駁了玫瑰喊她大姐,讓玫瑰有些悻悻,她身側一位太太好奇的看了看虞景明,便悄聲問玫瑰:“這位就是那位頗具傳奇色彩的虞記東家大小姐呀,聽講,經商手段了得的呀。”
“那可不,好手段呀,先借董幫辦整垮利德,把陶記逼到牆角,然後打一棒又給個甜棗,藉著李老太爺的一點愧疚之心,拿了李家當籌碼,跟陶記合作,弄出了虞陶商貿,這手段了不得呀。”玫瑰這話帶著挑唆的意味。
那位太太便嘖嘖了兩聲,這樣的人哪裡惹得起,惡人遠避呀。
正抓牌的李二太太神色也有些不豫,邊抓牌邊淡淡的講:“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講,虞李合作,是澤時當時就定下來的,老太爺的承諾只是守信,這是我李家生存之根本,至於拿李家當籌碼,合作就是合作,虞記是上海糕點業的老字號,陶記也是青出於藍勝於藍,虞陶合作是強強聯手,對於我李家來講,這是好事。”
李二太太這翻話倒也不完全是為虞景明出頭,其實她對虞景明心裡還是有些微的疙瘩,之前她拿捏虞景明,反被虞景明將了一軍,虞園之夜,老太爺做出那樣的承諾,其實也還是看中虞景明,到底還是希望虞景明能嫁進李家的,沒成想,只不過一轉眼,第二天,虞景明就在永福門表態,跟卞家的卞維文把事體定了下來,到底有些不給她李家面子,她自然不會再拿熱臉來貼冷屁股。
只不過這往玫瑰姑娘從來都不是安生的,她也不樂意讓人拿來作槍,自是要解釋一下。心裡又想,這位玫瑰小姐也是頗有心計的,跟虞景明算是針尖對麥芒。
當初這位硬生生從虞景明手裡搶了榮偉堂,結果榮家還是定了虞家的二姑娘,這位也放得下身段,自抬花轎進榮家門,然後憑著交際手腕,硬生生的把榮興握在手裡,還把虞家那位二姑娘擠兌的跟下堂婦似的,雖然講虞大小姐跟虞家二房關系不好,但虞景明到底是虞記東家大小姐,一些場面是要撐的,到時,只怕虞景明跟玫瑰還有較量,李二太太也樂得看戲。
虞景明這邊笑笑,玫瑰叫李二太太駁了臉面,有些悻悻,一時無話。
到底是自己的生日宴,楊三姨奶奶便打圓場:“喲,景明既然要發財了,那正好,商團這邊要捐款,景明要認點的吧?”
今兒個要認捐,之前王大奶奶在電話裡跟虞景明提過的,虞景明是曉得的,虞景明正要回話,邊上玫瑰又搶了話頭講:“三姨奶奶就不要為難虞景明瞭,如今上海誰不曉得,虞家三姑娘貪沒募捐款叫講習所的人扭送進了衙門,虞大小姐這會兒只怕還怨著商團這邊呢,讓她捐款豈不是強人所難,其實我和偉堂也不是沒想辦法,可誰叫虞三姑娘自己認罪了呢,我們便是有千手觀音的本事,也沒法想,好在講習所這邊不看僧面看佛面,我家老爺子出面,講習所那邊應承,只要將貪沒的款項補足,並交罰款,三姑娘的事體也就不繼續追究,只不過,那汙點三姑娘終是要背上了……”玫瑰在一邊又一臉可惜的講。
聽著玫瑰這話,周圍一些太太便若有所思。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哪,玫瑰這是在擔短了。而這捐款,虞家大小姐到底認不認,幾家太太也好奇的很。
虞景明挑了挑眉,正要說話,一邊蘇太太卻站起身來,沖著虞景明招手:“我今兒個牌風太臭了,要歇歇,景明來打兩把。”
蘇太太這是要故意岔開話題,為虞景明解圍,雖說玫瑰不地道,但虞家三姑娘的事體,這幾天在上海著實傳揚了一陣子,這時候再讓景明捐款是有些說不過去。
“好的呀。”虞景明笑笑點頭,提著手提包就坐在蘇太太的位置上,上手位置,王大奶奶側過身來壓代聲音跟虞景明講:“想捐就捐,不想捐就不捐,不用在乎別人嚼蛆。”
“曉得。”虞景明點頭,然後開始洗牌,楊三姨奶奶在對面虛虛的掃了虞景明一眼,神色是有些不豫,她開口,虞景明沒點表示的話,多少是掃了她的臉面,只是這樣情況她倒也不好發作就是了。
虞景明這邊邊砌牌邊開口講:“有些事體,承認了並不等於就是事實,不過,不管如何,我三妹是管賬的會計,錢在她手上出了問題,她難辭其咎,既然出錯了,那後果就要承擔,這個沒的講。不過,我也實話實講,對於商團講習所這邊,我是有些微詞的,我虞記是寧波商會的一員,虞記護衛隊本身也是商團聯盟的一環,跟講習所這邊也算是同仁,我三妹近一年來,為講習所這邊演出募捐,不下十次吧,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吧,為何這次賬目出了問題,不直接通知我三妹,卻只通知戴謙?”
虞景明說著一頓,一邊玫瑰便接嘴:“喲,通知戴謙跟通知虞三小姐不是一樣嘛,他倆個是未婚夫妻吧?”
“古話講,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更何況是未婚呢,我三妹之前未收到任何訊息,而我虞記也未收到任何提示,到了夜裡,講習所就突然出手,帶走我三妹和戴謙,而等我從虞園趕回永福門,一個時辰都不到,講習所這邊就已經定案,我三妹已被扭送至衙門,戴謙一點事也沒有,我就奇怪了,這抓賊拿贓,抓姦拿雙,我三妹即是貪沒了募捐款,那請問講習所可在我三妹名下找到這筆款子?”
“喲,你這樣咄咄逼人做批什麼?戴經理不是攜款逃跑了嘛,指不定你三妹把錢投到戴經理身上了……”玫瑰拖著長音。
“既然事體牽步到戴經理,那為何戴謙會一點事也沒有?”虞景明又問。
一邊各家太太也若有所思,是呀,這抓賊拿贓,虞三姑娘這贓都沒拿住,說是被戴經理捲走了,那不可能戴謙會沒事呀,再說了,戴經理的事體牽涉很廣,一些案子也因數戴經理不見人暫時擱致,正常來講,虞三姑娘最多是瀆職之責,貪沒之所還不能認定的吧?
一些事體,大家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也就看個熱鬧,如今虞景明這樣一講,眾人這細一品,倒覺得內裡是有些隱情似的。
“喲,這哪個曉得呀,虞大小姐這樣,倒好似我誣陷虞三小姐似的,我這有冤沒地兒講呀,講習所定的案子跟我又沒有關系,我看著偉堂和淑華的面子上,還舔了臉幫虞三小姐說話呢,結果在大小姐這裡反惹一身騷,這真是好人難做呀……”玫瑰詞窮,便又叫起屈來。
“我也沒說你呀."虞景明笑笑接話,又講:“倒是要感謝玫瑰為我家三妹說話,不過,玫瑰你也不吃虧的吧,我聽講,偉堂跟我二妹開口了,虞園以後就交給你打理……”
虞景明這話一講,再坐的各家太太神色便有些怪異,哪有正房太太的資産交給個妾室打理的?
虞景明這邊卻又是話風一轉,轉頭跟楊三姨奶奶講:“本來商團的募捐我是不樂意的,但作為上海商界一員,於上海是榮辱於共的,再說了,楊三姨奶奶開口,我也不能沒表示,楊三姨奶奶的面子得給。我一會兒跟各家太太打聽一下,三姨奶奶開口,我不能捐少了,不過各家太太都是我的長輩,我也不能超過各家太太,超過了,那是我不識禮數了,對吧。”
楊三姨奶奶立刻就虞家大小姐一肚彎彎繞繞的,果然是個滑頭,行,一會兒你打聽好了再講。”
在這種情況下,虞景明還承諾要捐,那完全是給足了楊三奶奶面子,楊三姨奶奶自然高興。一邊王大奶奶還在想著先前虞景明跟玫瑰的對話,又側過身來在虞景明耳邊低語:“怎麼,你三妹的事體是玫瑰在背後使了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