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要恭喜榮興呢,聽講周海去榮興拜了碼頭了吧,榮公子又請了威爾吃飯,周海想來是要升職,到時候,對榮興必有回報的吧。榮興這筆投資花的來的。”卞維文又講。
虞景明嘴角微翹,卞先生這話是指榮興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過獎。”榮偉堂笑笑,周海是董幫辦的人,他手上還有不少董幫辦的資源,周海心裡不服卞維文,想在江海關跟卞維文打擂臺,榮偉堂自是樂見其成。
“我還聽講,榮興把閘北水電的股份抵押給了大倉洋行,解決了碼頭倉庫的資金問題。”卞維文又講,榮偉堂臉色不由一變,好一會兒才講:“維文訊息倒是靈通。”
卞維文便笑笑不講話。
虞景明感嘆,卞先生是真厲害,而且這種厲害不顯山不顯水的。
榮興把閘北水電的股份抵押給大倉洋行解決碼頭資金的事體,在外人聽來只是一條普通的訊息,但有心人聽來就不一樣了。
當初卞老二心思野了,想跟榮興爭碼頭倉庫的,為這還找上虞景明,最後虞景明拒絕,但最終卞老二還是找了人想跟榮偉堂打打擂臺,這廝當初就沒打算贏,就是想故意抬抬價,給榮興找些不自在。另外,當初跟榮興爭碼頭倉庫的還不止卞老二,還有另外幾家。
榮興當時的壓力是相當大的,再加上碼頭六間大倉庫,那可是一筆大資金,榮興自南彙以來,那資金便是拆東牆補西牆,從來就沒有充足過,如此,榮興當時除了集資外,還另找了兩家合夥人,這才拿下碼頭倉庫。
只沒想,之後風雲起,先是江海關要進行倉儲制度改革,這一舉將大大削弱碼頭倉庫的利潤。隨後又爆出,戴經理挪用集資案,為這榮興不惜撕破臉面,把妻子的大舅戴壽松都給告了。外面都傳言,榮興要到了。
這種情況,另兩家合夥人就撤資了,聽說為此還虧了一筆,榮興畢竟不是吃素的,中途撤資,怎麼也要割塊肉下來。另兩家合夥人為了止損,也只能認。
可沒想,轉眼,榮興藉著閘北水電的股份攀上的大倉洋行,來了個大翻身了。
這裡面的道道就有講究了,
雖說兩家合夥人半路撤資有些不地道,但榮興這裡面未嘗就不是個套。競爭倉庫那會兒,另兩家合夥人可是出了大力的,而如果僅僅是江海關倉儲制度改革的問題,那兩家合夥人是沒必要馬上撤出的,畢竟那不是一家的問題,最後總有一個解決方案。真正促使兩家合夥人撤資的是戴壽松挪用集資案。
而事實是,戴奪松挪用集資案對榮興影響並不大,而榮興明明有解決的方案,卻一直秘而不宣,作為合夥人來講,多少也是有些不地道了。
總之,個中見仁見智,但顯然另外兩家合夥人聽到訊息,心裡多少會有想法,卞先生這是給榮偉堂挖個坑。
“喲,我還要恭喜卞先生呢,卞先生是個會算,老潢這一走,他那間宅子就該歸卞先生了吧,卞先生這孝子賢孫做的也值。”榮偉堂皮笑肉不笑的講,吃了虧,總要找回來的。
眾人先前還在講卞先生仁義,如今聽到榮偉堂這樣講,心想著是呀,永福門那一套宅子可值不少錢,一時間,卞先生的舉動在人心裡就有些變了味兒。
“榮公子誇獎呀,只這人算不如天算,那宅子我倒是想呀,可最終沒我的份。”卞先生說著,突然轉頭,便看著人群中的虞景明。卞先生便從懷裡拿出一份契約,走到虞景明跟前:“大小姐,這份契約收下吧,工,老潢是把整條街都賣給了永福爺,是永福爺看老潢無所可去,便給他留了一棟宅子,當時說好的,等老潢百年,那宅子依然要還給虞家的,是有契約為證的。”
虞景明不曉得這回事,可契約上白紙黑字,有自家爹的印章,也有老潢的印章,虞景明便看了眼卞先生,卞先生眼神清明,虞景明也曉得,卞先生硬氣的很,不可能要老潢這房子,便笑笑:“好的,那我收下了,卞先生以後要記得交房租呀。”
“好的呀。”卞維文點頭,眼底有些輕松,大小姐到底懂他。
眾人卻是一片嘩然,一時都有引起反應不過來,誰也沒有想到,老潢這一走,那宅子最後卻是便宜了虞記東家大小姐。不過,再想想永福爺當年的為人,也是情理之中。
“都說情場失意,賭場得意,大小姐不賭,但這財運卻叫人羨慕的很。”玫瑰在一邊笑嘻嘻的講。
虞景明眯著眼笑笑,她曉得玫瑰這話裡面所謂的財運之說不過是個添頭,玫瑰真正要講的是她虞景明情場失意,昨夜虞園晚宴李大公子跟朱紅攪在一塊的事體一大早就傳遍了上海灘,雖說朱紅做為刺客被抓,但虞景明依然是別人嘴裡的笑柄。
一時間,在場的人都偷偷打理虞景明,神色怪異,這位大小姐這輩子只怕難覓良緣哪,眾人竊竊私語。
“一幫子碎嘴的。”芸嫂子站在虞景明身邊,沒好氣的講,心裡其實也嘆氣,景明這姻緣是真難了點。
只虞景明到是雲淡風輕的,卻是理也沒理玫瑰,倒讓玫瑰有些沒趣。
“請問……這……黃馬……褂……賣不賣?”磕磕碰碰的聲音,是大鼻子洋人布魯諾問,他這會兒正盯著老潢身上那件黃馬褂。
“如果卞先生願意割愛的話,價格隨卞先生出。”大倉洋行的大倉先生不曉得什麼時候也來了,聽到布魯諾的問話,也從人群裡走出來講。
“喲,這洋人們缺不缺德呀,這是要扒死人身上的東西呀。”眾人有些看不過眼,紛紛指責。。
“行呀,只要你們法國人,東洋人都滾出中國,這黃馬褂就賣了……”卞維武瞪著眼講。
布魯諾和大倉先生兩個自感到沒趣。
“卞老二,何必呢,大清朝這已經是有今日沒明日的了,你何苦護著一個死人,有錢不賺,要不要這樣傻呀。”榮偉堂在一邊說著風涼話。
“有些錢可以賺,有些錢不能賺。”卞維文接了話,頓了一下,卻又突然蹲下身體,請卓老漢幫個忙,硬是將老潢身上的黃馬褂脫了下來,又沖著卓老漢講:“老卓,給我拿個搪瓷盆好吧?”卓老漢便轉身進了門房的小屋裡,拿出一個掉了瓷的搪瓷盆。
“再借個火。”卞維文又講,卓老漢又遞了盒火柴。卞維文將那黃馬褂疊好擺在瓷盆裡,這時候,誰都曉得他要做什麼了,都不由驚叫:“喲,這黃馬褂可值老錢了,燒了太可惜了。”
卞維文笑笑,不說話,只點著了火柴,先是點頭衣角,然後那火就篷的一下大了起來。
“老潢,曉得你寶貝這黃馬褂,不過呀,我要真讓你帶進棺材,只怕不用多久,你的墳就得讓人刨了,不如就這樣吧。”卞維文沖著老潢的屍體講。
搪瓷盆裡的火突然就一下竄的半天高,晨曦便在此刻劃過小西門門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