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聽著窗外屋簷水滴答嘀答,她自也曉得那位李二太太這是給她下馬威,但對於李二太太這下馬威,虞景明倒沒太在意,相反的她反而鬆了一口氣,這給了她挪騰的空間。
自昨夜曉得李公子為了她請出李老太爺,她是有些心動,但也有些煩燥。
李公子此舉用心良苦,盡管虞景明清楚的曉得,李老太爺絕不會是專為她來上海,她虞景明沒有那樣重的份量,但這並不能否認李記給她虞記站臺的用意,所以虞景明是承情的。但同時,李公子此舉,卻也太過強勢,直接把她逼到了牆角,李老太爺出面,再加上之前跟李公子有些糾纏不清的花邊新聞,那位李公子此舉是沒有給她留下拒絕的餘地了。
這樣的強勢,跟虞景明的性子不合。
想著,虞景明嘴角微微翹了翹,這也是李二太太敢於在八字沒一撇的情況下就給她來下馬威的原因吧。
虞景明之前跟榮家有那麼一場,已經惹的上海物議紛紛,如今李家放出風聲,李老太爺專為她來上海,虞李兩家聯姻聲勢已經造起,若是這種情況下,虞景明最終仍未嫁進李家,到時眾口爍金之下,虞景明這輩子或許只能是守著虞記孤獨終老了……
虞景明唇有些微幹,不由抿了抿唇,眼神微斂,想著卞先生之前的提醒,卞先生應是看明白這些,所以本不是多事之人,卻格外的提醒她,有些機會還是要抓住的好。
只是這世間,要抓住一些東西則必然要放掉一些東西。
虞景明又深吸一口氣,她想著那夜裡,李澤時採了一枝茶花出永福門時,她臉有些微熱,然後慢慢的溫熱消散,虞景明心底也輕輕一嘆,少女情懷總是詩,她也不能免俗。所以,當她曉得李公子請出李老太爺來為他做主時,她確實有些心動了,也答應翁姑奶奶會慎重考慮。
但李二太太此時這個下馬威也著實敲醒了虞景明腦海裡一些虛幻的念頭。
李公子有李公子的路,李記也有李記的規矩方圓,而她虞景明亦有要守護的東西,未來如何還著實不曉得呢,暫且這麼著吧,李二太太那邊既然沒有反應,那她估且揣著明白裝糊塗,只當李老太爺來上海的訊息,就跟她之前同那位李公子的花邊新聞一樣不予理會就好。
至於衙門對虞記的出手,虞景明心中有數。
“景明,法租界和四馬路這邊,巡捕也進店盤查了。”這時,戴政和莫守勤相視了一眼,又道。
“嗯。”虞景明點點頭,這不奇怪。
董幫辦昨夜揭露英領事當局夥同江海關稅務司謀求截留稅款的事體,如今這事體鬧的紛紛揚揚,英領事當局和江海關稅務司這邊自然是否認的,但如今媒體的聲音是需要衙門出來說明。畢竟,海關稅款是存於道臺府庫的,海關稅款會不會被截留,朝廷最有發言權,這回這事體,稅務司這邊倒是需要衙門的配合了,如此,租界這邊免不得也要配合衙門行動。
想著,虞景明手指輕輕的敲了敲窗臺,沖著戴政和莫守勤說:“戴掌櫃,莫師傅,法租界和四馬路分店這邊巡捕要查,就讓他們查,這邊顧客成份複雜,巡捕不敢太過份的,另外,你們也可以跟顧客解釋,這回事體是衙門通令租界當局協查,虞記只是開始,接下來整個租界的商鋪都要協查……”
虞景明話音未落,戴政和莫守勤都兩眼一亮。
對於目前中國的形勢,西方各國承諾是保持中立的,也因此,之前譚先生事件,衙門給租界當局發照會,租界當局死活不承認,而這回。衙門針對虞記固然是小事,但目前形勢也是極其敏感的,一但輿論起來,租界這邊也只能收手。
一邊翁冒也是聞弦知雅意說:“我再找記者就租界當局協同衙門排查租界商鋪的事體發兩編通告……”
虞景明點點頭,翁冒再添這一把柴,虞記在租界分店內的經營大體就不會受影響了。
至於老城廂內的分店,虞景明又沖著翁冒和東城,南城等幾個分店的掌櫃說:“各店目前經營狀況怎麼樣?”
“原先是有起色的,只今年初以來,被陶記打壓的厲害,尤其最近兩天,陶記砸下重資,連開了好幾家分店,開業都有優惠酬賓,價格壓的很低。所以,各分店近幾日的經營基本都是虧損的。不過,老城廂這邊小吃挑子多,每天出貨量不少,這一塊最近倒是贏利了,而且勢頭不錯……”翁冒作為總掌櫃,對各分店的經營情況瞭如指掌。
說起來,大小姐利用小吃桃子來銷售虞記糕點這一招真是神來之筆,特別是如今這情況,衙門針對虞記,虞記固然有損失,但憑著這些小吃桃子上的生意,再加上外埠的單子,虞記能撐過難關。
“那這樣,同樣的,衙差要查就讓他們查,你們最主要的是保證小吃挑子的出貨量,另外,衙門的衙差該打點的也打點一下,盡量滿足他們。”虞景明說。
“哪裡滿足得了,那些個衙差藉著這風頭,吃相難看的很,那味口就是個無底洞,還會順杆爬,給的多了還想要的更多。”南街的掌櫃無奈的說,平日裡也沒有少打點哪。
虞景明微微眯了眯眼,她自然清楚那就是個無底洞。
這回她真不怕他們要的更多,給他們拿,有些東西拿慣了手就收不住了,他們在虞記這裡拿慣了,別的鋪子裡自然也想拿,這回衙門雖說是針對虞記,但未嘗沒有藉此敲打各行各業的意思,有了這層意思,衙差們只會更肆無忌憚,到時必引起群起而功……
“沒事體,暫時就這樣,我再找找人,這一段時間,咱們就是熬的。”虞景明說,不是所有的鬥爭都風起雲湧,很多時候,熬是勝利的法決,能熬過難關就是勝利。
虞景明同翁冒,紅梅,小桃一起走出虞記時,天已經完全的黑了,幽深的長巷,晚來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