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屋裡坐。”翁冒招呼。
“不了,夜了,不打擾你家大小姐。”李澤時笑笑說。
“那好,那就不留公子了。”翁冒想著李老太爺要過來,若是事情真跟大小姐有關的話,那李公子這邊避避嫌也好,便不留了。
紅梅暗裡掐了翁冒一把,姑奶奶那裡天天為大小姐的親事操心,正要趁機會撮和一下的。
李澤時這時輕輕的吸了吸鼻子,他聞到了花香:“你家大小姐那盆十八學士還在開花呀?”
“是的呀,這株茶樹有二十多年了,花期斷斷續續的一直在開,要開到夏末呢……”紅梅道。
“我摘一支好哇……”李澤時突然說。
“好的呀。”一朵花,紅梅便自作主張了。
李澤時拿著一支花出了永福門,長夜漫漫,唯花香宜人。
……
虞宅二樓起坐間。
虞景明披著一件鬥篷,兩手捧著一壺剛剛沖好的茶坐在茶幾邊,茶幾對面,翁冒啜著一口熱茶,紅梅則好奇的問翁冒:“你是說李公子要離開上海了呀?”
“是的呀。”翁冒說。紅梅抿了抿唇,她想問李公子要去哪裡,又曉得做他們那樣事體的,外人是不好隨意問的,便是同志之間,也不好隨便打聽的。
“要去武昌。”翁冒說,這話卻是李公子讓他傳的,說完又道:“大小姐,同盟會中部總會已經建立了,明日訊息會見報,譚先生雖然不會直接露面,但一些關系瞞不了人,而今日,譚先生那邊藉著吳記的幌子是跟我們虞記一起遞了感謝信的,因此感謝信帶的風波大約會有一些不確定,公子說,讓大小姐靜坐觀景就好……”
“這下倒好了。”紅梅在一邊眼神一亮,譚先生他們藉著吳記的身份跟虞記一起遞了感謝信,然後搭上領事管的車進了租界,而明日新聞一出,譚先生他們卻是同盟會的,那麼這回虞記遞感謝信的舉動就不能單一而論了。
虞景明卻是微垂了眼瞼,譚先生他們今夜才到上海,明日同盟會中部總會建立的訊息就見報,那顯然是李公子他們內部放出的訊息?
虞景明看了一下翁冒。
翁冒點點頭:“這是公子讓年勝放出的訊息,總部要展開工作,就要立旗,這樣才能聚攏人心。”
虞景明點點頭,而紅梅這時突然想到今天碼頭上,朝廷搜捕革命黨的陣勢,紅梅不由臉色一變:“只是這樣一來,朝廷那邊惱羞成怒之下,會不會對虞記不利?”
“沒事體的,我這邊每一步都在情在理,朝廷要動手也要師出有名。”虞景明淡定說,跟滬上資本大家比起來,虞記太弱小了,現在朝廷千瘡百孔,朝廷實在犯不著拿一個小小的虞記來挑動滬上各方的神經,因為現在這個敏感的時期,誰也不敢玩火,尤其上海這地面。
當然,說是這樣說,但不管是感謝信的事體,還是朝廷方面的反應,都不是虞景明可以掌控,虞景明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另外,李老太爺會來上海……”翁冒這時卻又突然的道。
“李老太爺來上海做什麼?”紅梅驚訝的問。
“公子沒說。”翁冒說。
虞景明也微皺著眉頭。
掛鐘這時敲了兩下,已經零晨兩點了。
“太晚了,休息吧。”虞景明說著,起身回了屋裡,李老太爺要來上海的訊息,她要靜靜的梳理一下。
“那你認為李老太爺來上海是為了什麼?”外間,紅梅依然追問著翁冒。
“老太爺那樣的身份,任何敏感的問題都不會去沾邊的,而李老太爺這個時候來上海,那隻能一個理由,就是公子的親事……”翁冒說。這是他一路過來分析的,公子馬上離開上海,但這回伊麗莎白號事件和董家宴事件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還遠遠沒有顯現……
之前,他擔心大小姐和虞記受這些事件牽連,公子也說會有安排,而李老太爺來上海就是公子的安排。
“親事?你是說李公子跟大小姐?”紅梅有些欣喜,但隨後又皺了眉頭,覺得這樣太快了。
紅梅和翁姑奶奶都是看好李公子的,也盡量想找機會撮合李公子和大小姐,只是大小姐跟李公子之間雖有好感,但顯然還遠未到談婚論嫁的時候,紅梅和翁姑奶也絕不希望大小姐有任何一絲勉強的。
但若李老太爺出面請人提親的話,不管大小姐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大小姐都是不好拒絕的,一來大小姐跟李公子早有花邊新聞,二來,李老太爺的位置擺在那裡,景明畢竟不是純粹的閨閣小姐,而是虞記和永福門之當家人,若是拒絕,那便是不識抬舉,不懂禮數。而一但大小姐掃了李老太爺的面子,那虞李兩家的合作就要泡湯了,而大小姐為著虞記,這門親事那肯定是要應允的。
紅梅心中有說不出的感覺,一方面高興,另一方面也擔心。
“這也只是我的猜測……”翁冒安慰她說。
“也是。”紅梅點點頭,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兩人邊說邊下樓。
虞景明躺在床上,也想著李老太爺來上海的事體……醜末寅初的時光,恍恍忽忽,渺渺茫茫,然後她做夢了,夢到一年前跟榮偉堂的婚事,之後發現迎接的新郎是李公子,而坐在新床上,有人掀開她的蓋頭,卻是卞先生沖著她微笑……
窗外,石榴花含苞待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