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都是對外能簡單查到的訊息。
在眾神會渠道,崔止還有其他發現。
現在看來,眾神會這個渠道也不是萬能,否則崔止也不會到現在才知道人家不僅是康國的監察御史,還是他名義上的老岳父。再看克五的反應,父女倆上一次見面肯定不是二十多年前!崔徽一早就知道生父在康國效力。
意識到這點,再聯絡崔徽和離多年再歸家,目的怕是比他想象中還要深。只是其中真相,他這會兒不想深究,至少不能在岳母靈前翻舊賬。崔止整理好思緒,將齊衰遞給精神好轉一些的老岳父:“斯人已逝,岳父節哀。”
說完,他自己先怔愣。
二人在山道上,他對自己說的話被原封不動還了回去,這是何等讓人唏噓的畫面?
崔孝看著溼透的掌心不言語。
崔止只能將喪服放在一邊。
“你母親遭遇前後,仔細說來。”
剛才在山道上說得不清楚,許多細節並未提及,現在成了一家人,沒什麼避諱的。
崔徽嘆氣說完全程,崔止就看到他這位天降老岳父喉間溢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呼呼動靜,眼睛落淚更兇,唇角卻勾起生硬怪異的弧度。單手捂著眼睛,動作從靠著供桌癱坐緩緩改為前屈跪地俯首,額頭抵著粗糲磚石。
咚咚咚——
磕碰一下重過一下。
他的反應連一對兒女也發覺不對勁。
一刻鐘後,崔孝才被兒子勸住,整張臉加速灰敗。崔止細心發現對方鬢角髮絲不知何時白了好大一片。崔孝推開兒子攙扶,朝著棺材踉蹌幾步,抬手將棺蓋緩緩推開,露出一張青白蒼老的臉。棺中住持六十出頭,肌膚也早沒了年輕時候的白皙緊緻,臉上滿是歲月留下的刻痕,只能從眉眼依稀看出崔孝曾經熟悉的模樣:“原來,你老了是這模樣。”
“與我想象不同。”
崔孝也以為悍婆娘老了也是悍婆娘。
記憶中的妻子是岳丈一手養大的“兒子”,縱馬馳騁山野如平地,岳丈直至臨終也遺憾她是女兒身。若是男兒,能少吃許多的苦頭。
何曾想她會慈眉善目至此。
崔孝手指撫過她的眉眼。
眼前浮現的卻是過往恩愛的每一幕。
“我該來找你的,哪怕阿姊不肯見我。”
歲月如流水,一去不復返,人生匆匆也就幾十載,自己居然浪費這麼多寶貴日子。
他無力扶著棺材,氣若游絲。
驀地,又發出不合時宜的嗤笑。
“呵呵,我道以為……圓滿儀式是什麼呢……竟然是你,居然是你,為何是你?”
模糊幾句話聽得崔止心驚肉跳。
崔孝將額頭抵在棺蓋上,聲音疲倦睏乏。
“記得主上曾寬慰幾個失怙失恃的孩子,告訴他們,死亡從來不是人生終點,生者遺忘才是……連你也要忘了我,所以這麼多年以來,你都是最牽掛我的,是這樣嗎?”
視若無睹,他早該想到的。
文士之道,它真不是折磨人心的詛咒嗎?
“最牽掛我的人沒了。”他怎麼也找不到頭緒的突破在這天獲得,何其可笑?崔孝腦袋側著枕在交疊的手臂之上,像是年少每一次注視,他沉聲嘆道,“你做閻王殿前無名人,焉知我哪日不會成為人間紅塵無名鬼……”
正好,也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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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執著什麼,越容易失去什麼。
崔孝以為自己執著的是高官厚祿,是封蔭妻子,是岳丈期待的光耀門楣,所以瞞著家人摻和了不該摻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