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賢恨鐵不成鋼。
“說不讓提,你就真不提了?”
他怎麼不知道這些人會這麼聽話?
吳賢咬緊後槽牙,腮幫子肌肉緊緊繃著,一個字一個字從喉間擠出來:“西南擺出架勢要跟沈幼梨拼命了,早知如此,老子出遊會跑來這裡?還不如北境極地看天眼!”
聽說漠州以北,千里冰封之地,常有形狀各異的彩光出沒,自寅至辰,氣焰方息。
有些彩光形似天眼。
吳賢只在民間遊記看過,甚是好奇。
前任斥候被訓斥得縮了縮脖子,其他部曲面面相覷,跟著全部看向吳賢,希望家長能拿個主意。少女鼓起勇氣,上前輕撫吳賢臂膀:“事已至此,阿父斥責也無用啊。”
見她出面,前任斥候咧嘴笑嘻嘻。
他道:“家長放心,屬下敢肯定這支斥候不算多厲害,估計摸過來的兵力也不多。咱們發現得早,小心避著點,準保不會被發現。”
女兒的寬慰讓本就不大的火氣迅速熄滅。
吳賢眉頭動了動:“這般自信?”
前任斥候不太好意思道:“咳咳咳,屬下最近幾月有些小小懈怠,不及以前敏銳。這般都能先一步發現他們,就……可想而知。”
現役的斥候還沒他一個退役的警惕。
什麼水平,自行體會。
吳賢用掌心仔細摩挲著錘頭,原地踱步遲疑。前任斥候給同行其他人使眼色,其他人又給吳賢女兒使眼色——吳賢其他方面還行,就是搖擺不定的溫吞作風實在是急人。
收到叔伯示意,少女怯怯抓吳賢衣袖。
那雙黑白分明的眸盈滿孺慕之情,似乎天地間最純粹的光都落在她眼中。被這樣的眼睛盯著,百鍊鋼都要化成繞指柔,更何況少女還生了張與生母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孔。
特別是這雙眼,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吳賢對這個女兒的疼愛,是其他幾十個兒女捆起來都不及的。她什麼都不用說、不用做,就站在那裡,便能輕易讓吳賢收斂脾氣。他道:“為父在想要不要折返回去。”
少女動作僵硬一瞬。
斥候出現,說明敵人就在不遠地方了。
這種情況還需要猶豫要不要回去?
吳賢沒錯過女兒的反應,以為她是被情勢嚇到了,拍了拍她手背以示寬慰:“沈幼梨給為父封了從一品國公,又答應給你請封的世女,未來能傳到你手中,只是她……”
提到這裡,吳賢臉色有些扭曲。
若只是陰陽怪氣的“沈、吳、棠、棣”四州,頂多給吳賢添堵,此事對他而言甚至是利大於弊——也就當事人知道“棠棣情深”是假的,外界都以為是真的不能再真,連史官都不吝嗇讚美這段情誼,可想而知,後世之人會如何歌頌。仔細一算,吳賢還賺。
他不爽的主因還是這個從一品國公——沈幼梨給谷仁追封從一品國公,給吳賢也同樣爵位,想到她摳摳搜搜也不是一天兩天,吳賢也沒想過她給多好待遇——但為什麼給谷仁後人是三代乃降,自己就沒這個附加優待了?
別說什麼混亂世道未必能傳到第三代,有無“三代乃降”都一個樣,有跟沒有能一樣嗎?他吳昭德還比不過一個死人對她更有政治意義?吳賢一想到這事兒就氣得胸疼。
偏偏吳賢還不能直白提出來。
他給女兒請封世女,姓沈的也沒表示,只是痛快答應了吳賢請求。吳賢收到內廷送來的聖旨,再三旁敲側擊,確定沒有多餘表示才死心。他脾氣上來,跟沈棠告假,帶著兒子女兒以及部曲心腹,來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吳賢就不信沈棠這樣還坐得住。
結果,這廝還真坐住了!
屁股都不帶挪的!
吳賢作為曾經跟她爭鋒的軍閥首領,戰敗之後頂著康國從一品國公的爵位,帶著部曲在康國境內到處遊玩,她居然一點兒反應都不給!吳賢還以為她會緊張,過問兩句,自己就能順著臺階下,賣賣慘,哭一哭可憐天下父母心,沈棠再被他“感動”,將“三代乃降”的待遇給他補上,這事兒不就能完美翻篇了?
可偏偏姓沈的沒看到暗示。
不知道是瞎,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作為康國唯二國公,吳賢主動請立世女,政治意義重大,怎麼就不值得一個“三代乃降”了?日後爵位傳到女兒手中,作為康國乃至大陸歷史第一個世女,降一級襲爵,沈幼梨作為國主臉上能好看?吳賢實在是想不明白。
少女聞言,面色黯然。
吳賢提的事情,也是她心痛之處。
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很多,其中也不乏修煉資質能拿得出手的。所有人都以為吳賢會為了家族延續,定他們中的一個當爵位繼承人,孰料吳賢會力排眾議,選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