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孤零零的小墳堆,趙奉捂臉痛哭,明明是讓人有安全感的小山似的壯碩體格,此刻卻顯得無助又可憐,他哽咽問秦禮:“公肅,你教我如何跟弟妹說他啊……”
秦禮無法回答。
戰死沙場本就是多數武膽武者的命運。
但,小墳堆的主人卻不是因此而亡。
趙奉胡亂抹去眼淚,蹲在小墳堆跟前,看著寫著心腹屬官名字的木質墓碑,用秦禮能聽清楚的聲音道:“……公肅,你知道嗎,老子這輩子過得最快意的日子,在河尹。那時候,我帶著弟兄在河尹耕田種地砌炕……這些活不像是個武人該做的,但是他說,以後打不動仗了,可以陪著家人,靠著手藝也餓不死人……打仗殺人可真討厭啊!”
他用哭腔道:“他本不該死!”
這麼多年打仗下來,趙奉原先的兄弟越來越少,心腹屬官一直陪著他。他們一個地方出來的,趙奉也不止一次說要將他活著帶出來,也要活著帶回去。但,結果呢?
趙奉只看到他殘缺的屍體。
腦子都被削了大半截,只能靠剩下的半個腦袋認人。居然一具全屍都湊不出來!
明明,只要這次活著回去,他就能看到第一個孫輩,這個世道少有的三世同堂!
趙奉也是見慣生死的人。
如果只是正常陣亡,趙奉決計不會多一句話,他會給兄弟收斂屍體,入土為安。
可偏偏是被人故意拖死的!
只因為此人身份是趙奉的心腹屬官,只因為趙奉曾經得罪人,有不可緩解的矛盾。
如此,趙奉如何能嚥下這口氣。
秦禮也回答不出來。主公吳賢的處理措施是真的傷到大義了,若是以往,以大義的脾性,斷然說不出這些怨懟的話。不過,秦禮也明白此事為何沒第一時間給出交代。
趙奉冷笑:“……不外乎是覺得他出身低微,僅僅是我帳下一名屬官,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更何況他的死還不是那人直接造成的,那人只是沒能及時出手支援。有誰能證明他是記仇拖延,而不是支援慢了?若為此事殺人償命,怕是天海其他人不肯。”
趙奉因為一個屬官大動肝火,反而是他咄咄逼人,讓主公吳賢為難。秦禮聞言沉默良久——不得不說,趙奉認知很準確。
“公肅。”
秦禮道:“你要報仇?”
趙奉紅著眼,抬手看著屬官的佩刀,冷笑:“老子要用這把刀,親手砍下他的狗腦袋!公肅,你若攔我,你我自此陌路!”
趙奉在乎秦禮更勝過吳賢。
此刻說出這話,可見殺心有多堅定。
秦禮抬手佈下一道言靈隔絕偷聽,抬手落在趙奉肩頭,示意他冷靜一些。趙奉還以為秦禮又要勸自己以大局為重,心下略失望,誰知秦禮道:“動手,但不是現在。”
趙奉抬眼看著秦禮眼睛,只見那雙黑沉平靜的眸子湧動著殺意:“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他怎麼拖死人,便教他也怎麼以命相抵。沒道理總是我等退讓,沒這個道理!”
這件事情帶來的隱患很大。
若以秦禮為首的外來一派忍下此事,那無疑給天海一派某種危險的資訊——
既然不管他們一派吃了多少虧,他們都會為了大局忍下來!那麼,下次再碰到同樣的處境,還能用同樣的手段剷除他們中的哪一位。甚至做得比這次更過分!秦禮也不是屬烏龜的,再忍就不是成精的問題,而是威信掃地、顏面全無、眾叛親離的問題!
他有的不多,不能再失去了!
看著這樣的秦禮,趙奉反倒無措。
他為難道:“公肅,但這樣……”
趙奉動手沒問題,因為他有理有據,打著替兄弟報仇名義出手,但跟秦禮沒有直接關係。若是秦禮也下場,事態就嚴重了。相當於將吳賢帳下派系矛盾直接攤在明面。
秦禮淡淡道:“老崔走了對吧?”
趙奉面色一滯,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老崔不告而別一事,秦禮還不知道呢。
【也不知公肅心中何等難過。】
秦禮還真沒什麼難過的。
趙奉對吳賢的不滿和委屈都壓在心裡,但老崔從來不慣著,直接寫臉上。以他的性格,能忍到現在才走,反倒讓秦禮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