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少監,”方苒緩慢的支起身子,略見了禮,啞聲道:“我認了,就是我做的。”
“可這樣你會死的!”譚小澄低斥道,“你到底是有什麼難言之隱?你同我說,我,還有小喬,我們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方苒固執的搖了搖頭,只是不敢直視譚小澄的目光。
“我求您了,不要再問了,就讓事情結束在我這裡吧。”
譚小澄氣極,一無所獲的離開囚室,可心中總覺得哪裡不對。方苒的為人他清楚,她絕不是那等心狠手辣之人,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呢?
想了想,他提步往存放證物的庫房走去。庫房此時已上了鎖,只等明日一早將物證呈送禦前,但他是協理審查此案的秉筆,此時仍舊有查閱物證的權力。
譚小澄的目光一一在從方苒房中搜出的物件上掠過。幾件女孩家的衣服,發帶,脂粉,筆墨紙硯,半包未用完的耗子藥,以及……一隻粉色的錢袋子。
他在那包耗子藥上注目良久。是這個東西,讓方苒辯無可辯,才不得不認罪的麼?可是宮人中存有耗子藥以避鼠害之事並不新鮮,若方苒因為這就擔下這可處極刑的大罪,是絕對說不通的。
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就在譚小澄已準備放棄之時,回憶裡某個細微之處,遽然一現。他猛地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個錢袋子上。
這個東西,他一定是見過的。譚小澄將錢袋子拿在眼前審視良久,眼前的景象一點點清晰。
那是在……去年秋天,他同小喬一同在元武門外的一家早點攤上,當時一起的人還有——
莊衡大人。
譚小澄的呼吸霎時急促。不會有錯,就是這只粉色的錢袋子,當時抓在莊衡大人的手裡。
與內廷女眷私相授受,若是被人拿來做文章彈劾,也是滅頂的大罪。
方苒想要維護的那個人,竟然是他。
譚小澄立即出了庫房,找到在馬房外等著他的小吳和小金,鄭重叮囑道:“去找兩個可靠的人,在方姑娘的囚室外守著,萬不可讓何掌印的人有可乘之機。”
說完,他自己匆匆忙忙的向永寧宮跑去。
譚小澄一路奔到永寧門前,就在他要請守門的人去通報小喬時,卻忽又猶豫住了。
他敏銳的察覺到,在這件事背後,有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是內府同北鎮撫司之間的權力爭執,是皇上對內廷外廷平衡的維系。
這樣的事,讓小喬一個姑娘家摻和進來,真的好嗎?
雖說已刻意的在疏遠她,但譚小澄心中明白,那姑娘並不能算得上一位真正的主子。說到底,她一無家世,二無錢財,一介孤女而已,能讓她在宮中安穩度日的,無非就是同皇上年少時的情誼。
這份情誼貴就貴在它的純粹,一旦跟朝堂利益連上瓜葛,便會渾濁如指尖之沙,迅速耗盡。
這些暗流湧動之事,小喬她一個女孩家或許看不明白,但自己已然看清,就更不能將她拉進來。
既然莊衡大人的事是他譚小澄發現的,那就當由他自己的嘴說出來。且一旦借了小喬的口,就相當於是擅自利用了皇上的人,自己只會死得更快罷了。
如果兩邊都是死,他寧可死的更堂堂正正一些。
譚小澄深吸了一口氣,退入暗影中,沒有驚動永寧門前的看守。
這終歸會是他一個人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