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夏綾最容易心軟。她知道寧澈本來也沒多生氣,只不過昨天過得太憋屈,想痛快痛快嘴。但鐘義寒這個人吧,就是總有本事讓事情變得更糟。
夏綾搬了個圓凳放在鐘義寒身後:“鐘大人,您先坐下吧,不然皇上老得低著頭和您說話,也怪難受的。”而後她又看向何敬:“掌印,這冰酪還有麼?我瞧著皇上的暑氣也還沒消呢。”
寧澈知道夏綾這是在故意和稀泥,便也就踩了這個臺階:“再多送幾碗過來吧,這天氣實在是熱得發躁,吃些涼的火氣小一些。”
於是在座的幾人手中都各自端了一碗冰酪子。這酪子裡放了發酵過的酸牛乳,又淋了蜂蜜,酸酸甜甜的,夏綾很喜歡。
寧澈邊吃邊道:“剛才說到哪了?接著說。”
莊衡答:“回陛下,臣方才說道,賊寇可在詔獄就地刑訊。但畢竟是倭人,還需有位足夠可靠的旁審以做傳譯。”
即便這甜絲絲的冰酪也不能讓莊衡的身姿軟下來半分,他依舊坐的挺直如松。
說到正事上,鐘義寒也不含糊,他忙道:“陛下,臣鬥膽自薦,可以做這個旁審。”
夏綾嗦了嗦有甜味的勺子,小聲說:“其實我也可以。”
這句話方才她已經說過一遍了。寧澈之所以沒讓鐘義寒最開始的時候就一起進殿,便是對此人還存了些疑慮。從鐘義寒想要自請降職到刑工部,到他對倭賊之事的過於上心,讓寧澈有些看不透,他心裡究竟抱著何種目的。如果他不準備用鐘義寒,那夏綾便是當下唯一合適的人選。
可寧澈並不是個過於保守之人,幾番思量後,他自己心中已有了一番計較。這個人還是有幾分能力的,他決定繼續試探下去。
“好。那便由鐘卿你協同北鎮撫司一同審理倭賊一事。但切記,此事機密絕高,不可向外洩露一字。”
夏綾撇撇嘴,有點不高興。明明這倭賊是她抓到的,審的時候卻沒有她的份。她這段時日可是狠狠下過苦功,至少聽和說倭國話,都是沒有問題的。
寧澈哪能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他留著夏綾是還有別的用處。
自先頭的妖書案,到如今的倭賊案,蹊蹺之處頗多,寧澈總是覺得,這背後隱藏的事情不會那麼簡單。因此這場審訊他想去監審,如此可獲悉第一手的奏報,這是其一。
其二,鐘義寒充當此次的傳譯官,最後的刑審奏議必是要經他的手遞上來的,他也可藉此機會窺知,此人在當中究竟有沒有歪曲遮掩,是否足以值得信任。
所以他想將夏綾留在身邊,做為自己監審的傳譯官。
寧澈起身負手道:“諸位自昨夜至今均未閤眼,都各自回去好生歇息吧。明日的刑審,莊卿和鐘卿務要上心。”
莊衡與鐘義寒拜下謝恩,叩首告退。
就在鐘義寒以為終於可以結束這場跌宕起伏的冒險時,卻又聽背後傳來一聲:“等等。”
他只得停下腳步,恭敬的回身揖禮。
“義寒兄,昨夜朕是不是,還欠你錢來著?”
鐘義寒真是怕了這位景熙陛下了。他真恨不得抬手給自己一巴掌,不就是買件衣服麼,昨天晚上非得摳摳搜搜的,犯什麼渾!
鐘義寒軟綿綿的跪下,滿臉哭喪:“皇上,臣錯了,真的錯了,實在不行您打臣一頓廷杖吧,這樣臣心裡頭痛快。”
寧澈十分驚訝:“義寒兄何出此言啊?這欠債還錢,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他看向何敬:“你帶人去內承運庫,從朕的內帑中取五百文還給鐘大人。”
何敬懵了一下,他怕自己是聽錯了。五百文?而不是五百兩?可他也不敢遲疑,應到:“是,奴婢遵旨。”
待暖閣中的人都走淨了,夏綾嘖了一聲,睇向寧澈:“你說你逗弄他做什麼啊?”
寧澈聳聳肩,看起來心情不錯:“這個人雖是二楞了些,但也不是全無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