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默言瞅著眼前雙眼晶亮望著她的人,恍惚間似乎覺得自己現在哪怕是讓他們去死,這群人也會聽,給家人博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那邊吳崇明已經給排在第一個的大娘裝米,這些人都自己帶了竹簍或者筐子,不需要他們提供容器,稱好的米直接倒入他們的竹簍裡就好。
因為才半兩銀子,大娘直接買了四十斤,要不是竹簍裝不下,她恐怕能買更多,走之前還拉著黎默言的手一個勁道謝。
“便宜的,真是便宜,真是謝謝你姑娘。”
不光是大娘,後面買米的人同樣是千恩萬謝,這樣一袋米對於他們而言實在太重要了,雖然好不容易熬過旱災,可城中的官家也沒糧,只能去別地調借,但這時候大家都沒糧,又有誰肯借糧給他們,眼見著人就要被活活餓死,被逼急的官家老爺想到商會,花大價錢找來大批的商人。
城中百姓都為此歡欣鼓舞,即使商會賣的糧食價格更高,好歹能讓他們撐過這段時間,等地裡的糧食長出來,只是就這點最微薄的希望,都在陸續的尋找中消磨殆盡。
是,是有很多商人,只是非常可惜,賣糧食的卻沒多少,即使少數有的,價格也非常昂貴,他們即使傾家蕩産也買不起,就在絕望之際,姓黎的領主出現了,她有著最為優質的米,以及最為低廉的價格,徹底轟動全程,百姓紛紛奔走告知,朝著城西的空地湧去。
城北一戶人家中,柳娘將自家的娃子裝入竹筐之中,小孩並不知道這是要做啥,疑惑望著娘親,“娘,娘,我為啥要坐在筐裡?”
柳娘差點沒控制住心中的悲意流下眼淚,她側頭收拾起眼前的表情,為小孩整理衣領,將上面的褶皺細細撫平。
娘雖然經常為他整理衣冠,卻許久沒有如此細致,他年紀是小,卻也知道家中早無存糧,娘為此每日奔波,卻始終沒能帶回糧食,娘人也因此一日比一日削瘦,她似乎連話都沒力氣說,更何況是為他撫平衣 衫。
可這一次……娃子一把攥緊孃的袖子,“娘,你是不是要離開我?你不要走。”
他後半句話帶上哭腔,柳娘聽得悲痛交加,她捧起孩子的臉,認認真真看了眼,將他稚嫩的眼,比起其他孩童更大的耳廓,以及左耳上那顆小痣都牢牢記在心中,就這樣一下一下拂過孩子凹陷的面頰。
“娘不走,只是玩個遊戲,你先藏起來,等重新出來,就有肉吃了,聽話,我兒最乖了。”
娃子即使心中不安,可還是點點頭,娘已經很累了,他不想讓娘操心。
柳娘將竹筐蓋住,只留下一道換氣的口氣,確定小孩沒從裡面張望,就取出一條白綾,望望房梁下定決心,她已經和隔壁張家說好,只要她身死,娃子就能吃上肉。
就在白綾打好結,柳娘將頭伸入布繩結中時,外面傳來特別的聲音,就像是起潮時,洶湧的波濤由遠而近,那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響,真如波浪一般將她吞沒,沖到她的房子前頭。
柳娘聽到了,她聽到那些人在喊,“有糧了,才半兩銀子一斤,就在城北!”
她猛地從扭過頭,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的確是半兩銀子一斤,她慌忙從凳子上下來,由於太過匆忙,凳子翻了摔倒在地,娃子頂開蓋子就要去扶娘,去被柳娘推開手,“你、你快去拿咱家的竹簍木桶,能裝米就行,快去。”
另外一邊,王家同樣愁眉苦臉。
這家的王善人如其名,是個老實本分的好人,原本王家還算小有家底,可王善心軟,瞧見路邊有人丟掉的娃子,都給撿回來,這事被好事人傳出去,還有人將自家的小孩專門丟在王家門口。
鄰居見此都氣憤不已,王善卻還是將人領進家中,短短數月,原本的單身漢子,眨眼冒出八個喊他爹的兒女。
王善為這群娃娃操碎心,鬧災的時候,一個娃子都養不起,更何況是八張嘴,王善只能變賣房産田地,從城中的木屋,搬去城郊的草房,撿來的小孩年紀都不大,衣食都系在王善一人身上,他每日睜開眼,就要想辦法填飽八個肚子。
王善變賣木屋時沒後悔,被人笑話傻的時候沒有後悔,此刻卻真真實實後悔了。
好人難做。
“爹,爹——”
王靈的聲音迅速靠近,這些小孩的名字王善沒有改,只是姓氏都跟著他姓王。
“爹!”
王靈喊最後一聲時,人出現在門口,她的聲音又大又洪亮,裡面充滿遮不住的喜色,她偷偷摸摸拿出個袋子,“你看這是啥。”
王善扭頭,就見王靈伸手從袋子裡掏出一把米白的東西,他心思不在這,看一眼也是有娃子在喊自己,隨後發覺不對,猛地扭過頭,就見王靈手中的米並沒消失,他猛地從床上跳下來,沖到王靈面前,摸到冰涼的米粒,“這、這哪來的?”
王靈抬頭道,“我去集市掙的!”
旁邊一道的王道雲激動開口,“二姐從一個姓黎的領主那賺來的,那位姐姐說只要我們去給她到城裡宣傳,就給我們一小袋米。”
王靈使勁將米往王善面前湊,就像是抖著翅膀的小雞仔,“爹,我稱過了,有三斤呢,足夠咱們家吃上兩天。”
王善頓覺套在脖子上的繩索鬆了鬆,原本喘不上來的氣通暢不少,雖然對其他人來說兩天很短,眨眼就過去,可對於王善這樣每日都像是繃緊的弓弦,能有兩日的休息時間,已經非常難能可貴。
就在這時,其他小孩陸陸續續回來,其中兩人手中也抱著熟悉的布袋,他們跑得飛快,從小心翼翼護住手中的麻袋,即使自己摔跤,也將袋子牢牢的樣子來看,
有三袋,居然有三袋,那就是九斤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