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活動,甚是無聊。市長代表發言,商會代表發言,但由於冷玉修沒有準備,穆啟年自告奮勇上臺演講,出盡了風頭。現場有不少記者,照相機對著他不停閃出刺眼的光,而他,甚是享受。
慈善活動的最後一個環節,才是發放糧食。政府準備了米麵,還有一些包子,有些乞丐一大早就來了,等了大半天早就餓的饑腸轆轆,警戒線一解開,一瞬間蜂擁而上。現場有警察維持秩序,可如今世道混亂,政府顯然低估那些乞丐流民人數,場面一度有些失控。
冷玉修作為顧家的代表,自然站在最前面,為了在報社面前給顧家維持一個好的形象,陳市長提出第一袋米由她發出的時候,她沒有拒絕。
那些人一股腦的沖上來,冷玉修一下就被圍個水洩不通,紛紛爭搶她手中的包子和米麵,她踉踉蹌蹌,好幾次險些跌倒。其他人見狀,紛紛後退,警察們自覺攔成一條人形警戒線。
顧鶴庭看著人群中的冷玉修,來不及思考,一個箭步沖出去,撥開警察的時候,被一把抓住。
“二少爺,你不能去,太危險了。”其中一名警察說道。
穆念芝見狀,也沖過來,扯著顧鶴庭,“鶴庭你不能去,萬一摔倒了,會被活生生踩死的。”
顧鶴庭聽了就來氣,惡狠狠盯著穆念芝說道:“你也知道啊!”
從前,他再怎麼冷淡,也從未用這種語氣同她說過話,穆念芝頓時覺得委屈,眼淚簇簇流下來。
顧鶴庭沒功夫管她,對著那名警察命令道:“鬆手!”
那警察許是覺得若鬆手了,顧鶴庭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警察局長非罷了他的職,說什麼也不願放手,“二少爺,你……”
話未落音,顧鶴庭一記勾拳完美砸在他臉上。
穆念芝嚇得尖叫出聲,那警察的血濺到了她的白色洋裝上。
顧鶴庭早已頭也不回的奔向人群,他又是拽,又是踢,硬生生從人群中劈開一條縫隙,往中間擠。
冷玉修感覺自己快要站不住了,搖搖晃晃的,手臂上傳來灼燒感,看樣子應該是被抓傷了,就在她快要摔下去的瞬間,一具溫暖又寬大的身體從背後貼上來,像一件堅韌的軍氅,隔絕了那些刺骨寒風。
“挨緊我。”他的聲音落在耳邊,氣息有些亂,因為緊張。
冷玉修回過頭,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看見原本梳得一絲不茍發型散落的幾縷發絲,他的身上一如既往的熱,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講話時,震動的胸腔,像擊鼓一樣,一下一下,震進她的心裡。
不得不承認,顧鶴庭的存在感太強了,以至於在他出現之後,冷玉修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恍惚了,那些人影也變成了虛晃的影子,人聲也安靜了。她的視線凝結成一個點,在那個中心點裡,只看得見一個人。
“發什麼呆?抱緊我啊!”
冷玉修一個激靈,一隻手摟住顧鶴庭的腰,堅實,有勁!
顧鶴庭一邊護著她往外擠,一邊提醒道:“兩個手一起啊!”
冷玉修有些為難,小聲說:“我手裡有東西呢。”
顧鶴庭眉頭一皺,低頭看,看見她懷著捧著一個盆子,裡面還裝著幾個包子,他一把奪過那個盤子,用盡全身力氣扔了出去。
登時,幾個乞丐追著那包子跑了出去。
顧鶴庭扯著嗓子對躲在警衛線後面的人喊:“把包子都扔了,往遠了扔。”
被他這麼一吼,那邊的人終於回過神,開始朝著遠處扔包子,果然又白又香的大包子一出現,圍著的乞丐紛紛追逐而去。
顧鶴庭顧不上其他,連忙抓緊冷玉修的手就跑,一口氣跑回警戒線。
安全之後,第一件事情,就是檢查冷玉修身上的傷。他抓著她的手,拉開衣袖先檢查了一番,又捧著她的臉,左右轉了轉,脖子和手背上有幾處抓傷。
他鬆下一口氣,半真半假說道:“還好沒破相,不然就變醜八怪了。”
冷玉修也是劫後餘生,嚇的眼眶都紅了,聽見他的話,居然沒忍住轉啼為笑,笑出了聲。
也許是為了繼續哄她,顧鶴庭繼續道:“怎麼像個沒長大的小姑娘,一會哭一會笑,羞不羞?”
冷玉修想都沒想,反駁道:“我本來就還是小姑娘。”
“真的?”
她抬頭,對上顧鶴庭意味深長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還有些欣喜。冷玉修知道她的話有歧義,他定是誤會了。嗯……其實,也沒有。她沒有追究,而是上下打量顧鶴庭,才發現他的脖子裡,以及挽起袖子的精壯小臂上 ,分別都有不同程度的抓傷,而他身上那件,看起來價格不菲的中山裝,肩膀和後背有幾處,都快被抓爛了。
她甚至都分不清那是被乞丐弄爛的,還是被他蓬勃的肌肉撐壞的。
冷玉修感覺自己的鼻子酸酸的,眼眶也熱熱的,喉嚨像被扼住了一般,緊緊的,不上不下,她不敢說話,怕眼淚隨著聲音一起傾瀉而出。
顧鶴庭也不急,伸手替她捋了捋有些淩亂的長發,喃喃道:“跟個小乞丐似的。”
冷玉修又笑了,吞吐一會,才擠出兩個字,“謝謝。”
時間在這一刻凝固,風是靜的,山也是靜的,寒山寺的鐘聲敲響了,沉長悠遠,回蕩在山谷間,纏繞在兩人間,像來自遠古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