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應了一聲,低頭在木板床掏出個瓦甕,從甕中取出自己偷偷積攢的銅錢,用帕子包好藏在懷裡。然後又把平素唯一能換替的衣服疊好,和納好的鞋底一起用包袱皮一包,背在背上出了房門。
走了幾步,突然想到什麼,又拐到廚房摸了個窩窩頭拿在手上。
劉王氏的聲音在背後傳來:“吃、吃、吃,就知道吃,一頓不吃能餓死你呀!你個死丫頭片子……”
罵聲中,劉王氏的一隻破鞋破風而來,吧嗒一聲,在她的腦後墜地。
她充耳不聞,頭也不回疾步走出院門,左右罵兩句又不會少塊肉,可是她正是豆蔻之年長身體的時候,一頓不吃還真會少塊肉。
今日是鎮上的集會,她要把平日納好的鞋底和做的襪子拿去集市上販賣。師父走了,她再不會在這裡呆下去,出去這個門她就沒打算再回去。
村子距離鎮上不過四五裡地,早晨的陽光剛剛爬上山坡,她已經走到市集。
時辰還早,逛集市的人還不多,出來討生活的已經在道路兩旁擺好了攤子,果真是不好找空位了。
但她又不是真的要老老實實擺攤子賣鞋底,有沒有空位也沒關系。
她找了個賣雜貨的攤子,用最便宜的價格把手中的鞋底都賣掉,然後把錢袋子裝好,轉身向縣城的方向而去。
順著小鎮的官道一路往西,約莫十裡就是祁元縣城。縣城她僅來過一次,還是有次養父生病,跟著劉王氏送養父到縣城看大夫時走了一趟。
窩窩頭早讓她吃幹淨了,那麼小小一隻,走上這麼一圈就消化沒了,心裡後悔當時怎麼就沒多拿一個。
摸摸肚子,在縣城路邊花一文錢買了兩個白麵饅頭,一個三兩口就解決了,另一個暫時裝在包袱裡,以備不時之需。
師父沒了,那山村再沒什麼可留戀的,劉家她是不準備再回去了。但也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要走也要光明正大地走,所以首要做的,是把自己的戶籍從劉家脫出來,頂著劉家童養媳的身份始終是個隱患。
她在縣城溜溜達達閑逛,打算先打聽清楚縣太爺的性情再行事。萬一縣太爺是個不好相與的,她一個無權無勢的民女,縣太爺會不會替她做主還是兩可,她得先想個辦法讓他不能不幫她。
祁元縣是齊國的邊緣下縣,人口不多,也不夠富裕,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穿著打扮大多普通,但畢竟是縣城,好歹比鎮子和村子裡的人有底氣,腰桿子要挺直得多。
她也將腰桿子挺直了起來,再低頭打量幾眼胸前的一馬平川,又洩氣似得塌下腰身,心裡不斷鼓勵自己,你是營養不良,待日子好了,多吃點好吃的還怕平川不起山巒嗎?
街道兩側擺著各種攤位,售賣些小商品。一個賣胭脂水粉的攤子前站著兩名婦女,她發現兩人站著有一會兒了,不像是在買東西,倒像是跟攤位的主人閑磨牙。
她左右看看,在一個小販那裡買了點瓜子,一邊磕著,一邊慢慢蹭過去,不遠不近站著聽兩人說話。
等兩名婦人口沫橫飛張家長李家短噴了一陣,她適時眨巴著眼睛,做出聽得入神的模樣,遞過去一把瓜子,道:“大娘知道的真多!李家姨娘最後怎樣了?”
她的聲音不具攻擊性,很容易讓人放鬆警惕。
那年齡大點的降尊紆貴地接過她的瓜子,把頭高高仰著,先磕一枚瓜子,再居高臨下瞥一眼眼前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噗的一下吐出瓜子皮,撇嘴道:“還能怎樣?死了唄!一個玩意兒,妄想跟正室夫人對著幹,不是自己找死麼!”
“啊?太可怕了!”她拍拍胸口,臉上驚魂甫定,隨即露出驚恐的樣子,道:“我們村一個要好的小姐姐被賣到縣太爺府裡當差,不會也這麼說沒就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