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楞了一下:“石榴多籽,伍師傅定是喜愛的。”
“寶二爺何出此言?”
“十六爺頭一次來榮國府,還特意問了伍師傅的來歷。現在想來也不是偶然了。”
“寶二爺聰慧,主子說了您定是能猜到的。事涉皇子,您多加小心。”
“替我謝過他。還有,告訴他逝者已矣。”
圍觀眾人對二人的對話毫無知覺,只是轟然叫好。
寶玉熟門熟路地在伍氏鏢局洗漱之後,又招呼了幾個相熟的鏢師:“老李,聽說你才走了一趟甘肅?”
“是啊,不過寶二爺,那嘎達黃沙漫天的,也沒什麼新奇的,倒是您說要找的香料,我給您找來了,就是這個味兒的。”老李曾經嘗過寶玉叫人做的孜然羊肉,對這個香料很有好感,不過京城賣這玩意兒的胡人太少了,所以恰好他去甘肅走鏢,寶玉便予他一百兩,叫他帶些孜然的種子回來,另有什麼新奇的都可一併搜羅。
鏢局的人最喜歡接寶二爺的活了,搜羅些種子也不費力氣,只要記得儲存好就是。寶二爺出手大方,每回給的賞錢都豐厚——至於昧下寶二爺給的買東西的銀錢,大家是不敢的,畢竟一夥人多則十來個,少則四五個出去,大家都是有眼睛的。寶二爺每次託付都是光明正大的來,多少銀兩都是有數的,要想貪墨?準備拋下一家老小不在京城呆了麼?國公府的二公子也是那麼好蒙的?
老李這次買了孜然種子,花了五十兩銀子——沒錯,五十兩,足足買了五十兩的種子。然後剩下的五十兩給寶二爺買了胡瓜、涼瓜、哈密瓜、葡萄的種子,哦,還有一種胭脂花,是當地人繪制圖騰的顏料來源,被當做孜然種子的添頭搭來了一些。
一百兩花得幹幹淨淨,雖然老李等鏢師們都不識字,但是他們可以畫圖啊,一塊布頭,勾勾圈圈點點的畫滿了,寶玉是看不懂的,但是聽對方一樣一樣說來,早就心算好了,確實金額與東西都能對上號。
寶玉叫一更取了十兩給老李,老李等這次跑了甘肅的鏢師搓著手有些不好意思接:“寶二爺,這回我們幾個也收了些種子,到京裡轉頭賣了,倒是小賺了一筆,這如今再收您的銀子,就不厚道啦。”畢竟要不是你提示我們找什麼樣的東西,咱們這些大老粗哪裡曉得費心思找這些玩意兒回頭京裡也有人要。
“一碼歸一碼,你們轉手賺的也是你們自己的本錢。如今我給的酬勞卻是早先就約定好的,怎可混為一談?”反正寶玉雖然是軟萌包子臉,但是正色說話的時候,氣勢是足足的,很少有人敢反駁。
於是老李等人最後還是收下了銀子。
寶玉強撐著像往常一樣,在伍氏鏢局呆了小半天,然後去街上晃蕩了一會兒,給家裡女眷買些新奇玩意兒,才回府。
就是如此,他確認了,盡管對方很隱秘,但是確實有人跟蹤自己。
…………………………
寶玉回了府,叫一月二月打發人去送小東西,自己則是去了老祖宗的院子。
伍毅今日所說,茲事體大,寶玉想著,還是知會老祖宗為好。
便是將前因後果說了一說,隱去伍師傅一段,只說今日出門有人與自己偷偷送信。
賈母皺眉:“此人可靠麼?”
寶玉點頭:“當是十六皇子的人。”
於是賈母就信了一半:這十六皇子與寶玉之間的情誼吧,榮國府眾人是有目共睹的,雖然今年因為差事忙之類的,可是他也記得節日裡叫人悄悄送些小玩意兒來——是送,不是賞!
寶玉也有回禮,神神秘秘的,兩人倒是關系不錯。
“寶玉……”賈母沉吟半響,猶豫著開口,“咱……要不,不去族學了?”
啥?
賈寶玉完全是懵的,雖然自己覺得在族學裡頭讀書並不是很有意思,每月一次的考試,也在他的要求下,不計算在夏鋤班的名次裡頭——因為幾乎無一例外,他都考得挺優異,除了一點,作詩不太有靈氣。但是這個只是小事兒,沒靈氣沒關系,按照以前寫八百字範文的那樣,作詩也有捷徑,有了模板往上套就是了,左右也就是一個不出彩,但是也不會出錯。
【怎麼才十歲,我就要做失學兒童了麼?】
雖然心裡頭詫異,但是寶玉知道老祖宗不會無的放矢的,於是他靜靜地聽老祖宗繼續說。
“本來,前一陣子我就該提的,但是想想還是不要太惹眼了好。皇後娘娘這一去啊,陛下與太子殿下之間的緩沖就少了一大部分。前個兒老祖宗我帶著你大伯孃和你太太去守孝,就覺得那一個個進京的藩王妃端是不簡單,又有你大姐姐小産的這件事——這件事絕對不是那麼簡單的。咱們府啊,從前老國公爺是當今聖上的家將,與聖上感情深厚,沙場上屢屢立下戰功,這才得封榮國公。到了你爺爺這輩,兩兄弟也是虎父無犬子,沒給先祖丟人……可是到了你父親這一輩,是什麼情況你也看見了。”賈母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總不能怪自己婆婆養廢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吧,“原本,新朝初建、天下承平,你爺爺覺得你大伯與你老子能夠守成就行了。畢竟榮國府前兩代風頭太過,當年說起四王八公,滿朝上下,數一數,竟是大半與之有交情的。所以你爺爺也就不要求你大伯他倆上進了。本想著好好調教孫兒輩,改武從文的,也好叫武將出身的咱們賈府改換門庭。沒想到啊,你爺爺去的早,我又只是個後宅婦人。後頭的事兒,我能約束好,可是前頭……前頭的事兒我就沒辦法去打聽了。好在你大哥哥還算爭氣——我原想著,你含玉而生,指定是有一番造化的。但是你太太院子裡的人嘴太碎!居然把這事兒鬧得滿城風雨!”
賈母喝了一口茶水,皺著眉搖搖頭:“這自古以來,生而有異象的人,要麼成王、要麼敗寇,可是無論哪一個,都是事成事敗之後才為人得知的。哪裡會像你,我的乖孫孫,才出生就被你太太身邊的人坑苦了。”
寶玉點點頭:這就是了,我說呢,按照老祖宗的宅鬥智慧,不至於這麼沒有遠見大喇喇地宣告自己有一個生來特殊的孫兒的。原來,事情還是壞在自己便宜媽身邊的下人身上。
“幸好,你滿月的時候,與來客看了你的玉。”賈母一笑,想來自己也是覺得有趣,“任誰也不相信這雞子大的玉佩能夠從一個才出生的小嬰兒嘴裡吐出來。”講真一開始賈母也是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