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那資質一般的沈大夫居然有個天資聰穎的幼子,如今憑著一手出神入化的好針術名揚江南——尤其善治經絡淤堵導致的頭風、偏癱等症。
待到賈府一行六人鋪好床鋪、又令蒼柏去取些熱水,有人扣門了。
青松去開了門,只見一年年約四旬的美中年踱步進來:“那添頭在哪裡?”說的是醇親王叫禁衛軍帶來的信,上頭說了託他看看武三的胳膊,沈千針就把武三叫做上京城的添頭了。
哈?不明真相的眾人蒙。
“不是說有一手殘需我醫治麼?人呢?”美中年開口倒是挺臭的。
寶玉心道:武師傅胳膊不便,就被叫做手殘,那神醫給頭風病人治病,是不是直呼為‘腦殘’?
胡思亂想間,另一揹著藥箱的小童快步進來:“師父,你慢些。打擾各位了,我師父受醇親王之託,來給這邊一位胳膊有舊疾的病人看診……師父最不耐煩人情俗事了,如有得罪還望見諒。”
這叫賈珠怎麼說,人家畢竟來頭大,是醇親王請去京城的,難道要與他交惡了?氣走了要給皇後娘娘看病的神醫,賈府可擔不起這個責任。
“呵呵……神醫真性情。武師傅便在隔壁,容我叫人將他請過來。”賈珠招手叫青松去請人。
武三過來的時候其實是沒怎麼抱希望的,畢竟回春堂的老大夫看了十多年了也沒能把自己的胳膊治好,現在這個嘴上兩撇毛那叫美須)的大夫到底有幾把刷子,誰也不知道。
武三的疑慮沒有持續多久。
沈千針到底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陳年老傷,猛獸抓的。呸,庸醫,要我說,原本你這胳膊陰雨天痠痛不已,近年來已經比較少出現這情況了,是也不是?”
武師傅點點頭。
“早十年遇到我,現在你胳膊能跑馬。”沈千針一手在武師傅右臂上捏來捏去,一手向小童伸過去:“茯苓。”
那名為茯苓的小童便開啟藥箱,鬥開針包,一排銀針赫然在上。
沈千針食指微動:“該用哪一根?”這是在考校自己的徒弟。
“投石問路,當選馬鬃。”話不停,手不停,茯苓利落地選取了八根銀針,馬鬃粗細,左手指縫每縫兩根,然後取出火摺子,將藥箱裡原本剩下半截的蠟燭點燃。待火焰穩定後,把那銀針於火焰炙烤。
寶玉心道:這便是消毒了吧。
不一會兒又聞到冉冉藥香,眾人皆好奇不已:莫非神醫問診,也是有異象的?
只有賈寶玉注意到,那小童在蠟燭下置一瓷碟,燭淚滾滾盡在碟中,想必還是要被回收起來在利用的。
晃神間,武師傅嘶嘶幾聲,竟是吃痛不住。
寶玉想著,當夜與那遊俠兒搏鬥,都沒悶哼一聲的武師傅竟然此時沒忍住,看來神醫下手挺重的。
賈珠賈璉等人也是有些憂心的——憑誰沒有被走過針啊,但紮準了xue位,至多就是略酸脹感,武師傅如此大反應,可是神醫紮得不準了?
那小童似是知道眾人心裡所想,輕聲細語地解釋:“這位病人是舊傷,風毒入體已久,師父要以針問路,看看他還剩下幾條完好的經絡,故而用的針比平時的粗一些,痛感也會強一些。要我說,會痛才是好事,你們沒見我師父在笑麼?”
“與他們解釋那麼多做甚,一群……”剩下的字寶玉沒聽清,估計不是蠹蟲就是蠢貨?
賈璉:我以為他是紮人紮開心的笑哩,果然神醫的脾氣都是古裡古怪的,還是府上的馮大夫好。
“耽擱這麼多年,治好倒是難了,至多隻能讓你提桶水、扛袋米什麼的,上山打虎、下水捉鼈是不用想,下輩子吧。”神醫從頭到尾說話都不好聽。
只聽沈千針的前半句,武師傅覺得是在自己意料之內,再聽到後半句,頓時難以置信起來:“神醫說的可是真的?”
“哄你有錢?”沈千針嗖嗖把幾枚銀針甩回布包上,茯苓笑眯眯地將八根一一重新拿那藥燭燻了一遍,方插回去。
要說不想胳膊恢複,那是假的,至少現在好了,回家能抱著自家小子拋一拋也好,不過武師傅想到這麼有神通的人,出診費用一定不便宜,自己恐怕不好花這個大錢:“敢問神醫診金怎麼算?”
賈珠倒是怕武師傅因為銀錢的緣故耽誤了難得能治癒胳膊的機會,忙不疊開口:“銀錢的事兒,武師傅盡管放心,此番多虧您盡心盡力,這費用當是我們榮國府來承擔的。”這也不算先斬後奏,作為榮國府孫兒輩第一人,這樣開口的資格,賈珠還是有的。
沈千針就冷眼旁觀:“榮國府好大的口氣。我告訴你,要是榮國府出錢,我還就偏偏不治這個人了。”
雖不知緣由何在,但是一看神醫原本就板著的臉更黑了,賈珠也知道,要麼對方就是與榮國府有舊的,這舊事恐怕還不是什麼好事。
小童茯苓連忙開口:“武師傅是吧,您放心,醇親王囑咐過我師父了,說您與他有恩,一切診金藥資,回春堂的管事那裡報便是了。”
最後,沈千針黑著臉來的,又黑著臉走了,丟下一句:“針灸期間禁煙酒腥辣。”
賈璉撓頭:“咱們府上是怎麼得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