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厲觀瀾說,寧離天資絕倫,是他?平生見過唯一一人?。
便是裴昭此刻聽著,都覺得是在夢裡。
他?抬手握住了寧離的手腕,指下?腕骨小巧,不過一握,竟然?能悉數攏住。少年正?在他?懷中,是那種修長合度的身形,柔韌有力,但如今都還不及他?高,如果換了三年前,只怕身量會?更小。
“你那時候……能擔得起無妄修為?麼?”疑問不覺便出了口。
“為?什麼當不起?”寧離頓時撇嘴,好生怏怏,“你也和師父一樣,他?覺得我修為?增長太快,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他?壓了你的修為??”
寧離“唔”了一聲:“師父要我重新體會?修行路上的每一個?境界,他?說修習之道,各人?不同,不必拘泥於那些條框桎梏。至於我,他?要我聽一朵花開,一場雨,一陣風,看一次日升,一次月落。總之要教我在萬物四時中重新滾一遭,至於境界,那上面?的風景已經看過了,又跑不了。”
這樣,修為?便能自然?而然?的提升?
裴昭輕籲了口氣?,心?道這話說出去,不知會?惹得多少武者羨慕嫉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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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帝城中,夏夜涼爽,一身細布葛衣的城主坐在黃桷樹下?,搖椅吱吱呀呀,竹扇也晃晃悠悠,他?一手拎起石板上的酒葫蘆,一邊對著小弟子?說話。
而那時他?的小弟子?剛劈了細竹絲,正?打了井水,把?那粗細均勻的竹絲往裡邊兒泡。
寧離禁不住露出個?淘氣?笑容:“我和師父說,本來就是這樣的呀?我吃一口飯,喝一盅酒,編一隻蜻蜓,採一簍野果……那修為?不就自然?而然?升了嗎?”
裴昭笑了,看他?一眼,只道:“刁滑!”
寧離頓時不依了:“你怎麼胳膊肘往外拐,也說我刁滑啊!師父說我孺子?不可教,朽木不可雕,抄著他?的竹扇就要來敲我。我豈是會?被他?敲到的?直接朝他?躺椅前面?潑一灘水,教他?起來也要慢幾分。”
想?那厲觀瀾拿著竹扇,追著寧離滿院子?跑,裴昭面?色微微古怪,那場面?,無論如何?都滑稽得很呢。
“那你被打了幾下??”
“兩下。其中有一下?是我讓他?的!師父要去打大師兄,我總不能讓大師兄代我受罰罷!”
裴昭:“不錯。”沒想到這小郎君還甚是有義氣?。
下?一刻,便見寧離嘿嘿笑了聲:“當晚我就報了仇。井裡養了條[魚骨][hua]魚是師父前些天釣的,準備薄切了做魚膾。我悄悄的給他?加了一些茱萸醬,又在橙絲中混了一點橘絡。”
裴昭失笑:“你個淘氣鬼。”
茱萸醬味道十分辛辣,而那橘絡又苦得不行。[魚骨]魚肉質晶瑩綿密,做魚膾正?是要嘗舌尖那一點兒鮮甜滑嫩。若是蘸了這特製的醬料,一口下?去,想?必滋味刺激銷魂得很。
寧離哼 道:“我都答應他?重修了,他?吃一口魚片又怎麼了,反正?也就吃了那一口。”
……怕也正?是為?了小弟子?消氣?,吃的那一口。
否則厲觀瀾何?等境界,豈會?連茱萸醬與橘絡都辨不出來?
裴昭莞爾道:“所?以他?替你壓了修為??”
寧離點頭?:“是呀!我先回沙州見了阿耶,又走水路來了建鄴。”
而這小郎君一路遊山玩水,渾然?不在意朝廷的旨意,就那麼拖拖沓沓一路遊賞,將將好便在冬至那日,到了滁水畔的河灘上。
裴昭凝聲:“但你壓了修為?,不怕出現些意外狀況麼?”
“有什麼意外的?不會?有人?不長眼來打劫寧王府的車隊罷!”眼見裴昭神?情不贊同,連忙道,“忘啦,我來之前先給自己畫了三道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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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說得輕快,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離開夔州後的事情說了個?一幹二淨,只因為?他?心?中還存了一樁極為?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