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無可無不可的允了。
移居湯山,也不過是從稍大些的樊籠,入了稍小些的一樁。
屋中地暖,銀絲炭燒,頗為悶躁,裴昭披了大氅,出了院落,隨意行走。冬日裡寒風微冽,隱約間有清新冷香,幽然襲來。
轉過小徑,不知不覺行到了梅林外,香氣氤氳,儼然一片雪海。
忽而捕捉到一陣腳步聲。
裴昭眉間微蹙,原是不許人跟來的,然而身後無人影,卻又有一語清甜,越皚皚白雪而來:“好漂亮的顏色……這是什麼花?”
他回過神來,原來那腳步聲,竟來自於一牆相隔的院落。
又聽人答道:“小郎君,這是白梅花。”
窸窸窣窣動靜,牆那側應是少年主僕兩人,遊園至此處。裴昭並無意在暗處聽人交談,然而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存在,當下只站在牆邊。
然而笑聲爛漫,偏偏隨風入暮,潛入他的耳朵裡來。
“這梅花開的真好,我想要折一枝過來……”
似有鞋履及地,攀過花枝簇簇。
“小郎君要折花做什麼?”那侍從卻是個不通風雅的,半點不解。
“送給阿耶……”那少年甚是輕快的答道,“阿耶還沒見過江南的梅花罷,我如今見過啦,想要給他也看看。”
原來是個孝心可嘉的孩子。
裴昭心中倏忽間有模糊念頭閃過,視線觸及手邊怒放的紅梅,憶及滁水畔刺殺,隱約裡竟有些微的澀然。
他不慎間驚動,梅椏連顫,只聽得落雪簌簌。
那少年“咦”了一聲:“那邊有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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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離有些疑惑,抬頭望去,兩三橫斜枝椏,粗疏錯落。忽然間,卻見得一枝如火濃烈的紅梅,自牆頭探了來。
“不若再贈一枝紅梅,兩色相宜。”
那聲音琅琅,微喑,如同山邊澗石,無端清冷。
寧離未想還會有這樣的收獲,一時心喜,他本也不是扭捏小氣的人,當下接來,展顏笑道:“那可就多謝你啦!”
裴昭攏回袖中,指尖彷彿仍有一縷梅花的氣息,幽香清冷。
他輕聲道:“不必。”
許是出來的久了,冷風吹拂,受了些寒意,裴昭輕咳了兩聲,終於止下來,正聽見少年聲音,十分關切:“……你怎麼啦,受涼了麼?”
他搖了搖頭:“無礙。”
落罷了,才想起,那側的人並看不見。
或許是梅花香寒清冽,或許是少年言語爛漫,令他心中觸動:“小郎君竟有如此雅興。”
“雅興?”那聲音分外不解。
裴昭目光幽徊,輕輕一嘆:
“江南無所有,聊贈一枝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