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恬回家改作業……嗯,改奏書,蒙毅在後花園仗劍披髮追上兒子一頓猛揍之後終於解氣,洗漱換衣之後寫下幾份書信,安排家僕趕緊送出去。
要想將大兄蒙恬從這件事中徹底摘出來,光靠蒙氏是不行的,在右相馮去疾和御史中丞馮劫這兩位重臣的壓制下,始皇帝肯定堅持不了多久就會開始處置西軍,蒙氏必須找到足夠多的幫手。
而作為難兄難弟的狄道侯李信還有陰山侯江琥的族人就是蒙毅的首選,其他還有一些在西軍效力的將校長史等也都牽扯之中,這些人雖然家族不如他們蒙氏顯赫,但也還是有幾個祖傳的武將卿侯世家的子弟,可以叫到一起商量一下對策。
蒙毅送出去的書信很快就得到回應,好幾位西軍將校的家族獲知今日朝堂訊息之後早已惴惴不安,因此在看到蒙毅送來的書信之後簡直感覺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紛紛準備車馬直奔春芳園而去。
李信自從知道陳旭的打算之後,最近心情還是很平靜,但畢竟陳旭不在咸陽,朝堂上的事也鞭長莫及管不到,因此今日朝堂傳出馮去疾和馮劫以及十多位重卿大員都要求徹查西軍懲治將士,這也讓李信不由忐忑不安起來,因此在接到蒙毅的信之後也沒太過猶豫,帶著幾個侍衛騎馬直奔春芳園,而在春芳園門口遇到了同樣心思而來的吏部功考丞江璞。
對於和江氏同病相憐的境況,李信與江璞兩人結伴閒聊著在春芳園一位管事的帶領下來到一座單獨的小院之中,進來的時候,正堂的客廳裡面已經聚集了五六位同樣有族人在西軍擔任將校長史等官職的家族人員,在咸陽基本上都還算是有點兒頭面和地位的人物。
一群人見面自然又是一番行禮寒暄,不久之後一身錦袍頭戴玉冠鬚髮梳理的整整齊齊的蒙毅大步而來,陪同他一起來還有內史令齊宕和建成侯趙亥。
“恕罪恕罪,某來遲也!”
蒙毅進門便左右拱手道歉,趙亥與齊宕也都笑著與所有人拱手之後各自就坐,很快就有侍女斟茶倒水服侍左右,春芳園的管事很快也安排來一群精通樂器的歌姬舞姬伴奏起舞。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喝茶觀舞,但其實大部分都心思不寧,但蒙毅沒有發話,所有人就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觀看,接連兩曲歌舞之後,趙亥發現整個房間氣氛非常鬱悶,於是屏退歌姬舞姬之後笑著說:“諸位前來春芳園聽曲觀舞,因何皆都憂心忡忡?莫非是本侯招待不周?”
一個將校的族人正待說話,李信卻笑著開口說:“某剛回咸陽就聽聞建成侯與清河侯為了一個叫林仙兒的名伶進行了一場叫做梭哈的大賭,結果建成侯險勝收得林仙兒,今日我等前來飲宴,自然還想見識一番林仙兒的風采,建成侯這般藏著掖著,此謂之禮儀周全乎?”
“哈哈,狄道侯說笑了,非是本侯捨不得仙兒來飲宴助興,而是隔壁棋牌室有幾位貴人正在梭哈,仙兒姑娘被請去當荷官去了!本侯已經安排,等一局結束,仙兒自會來為狄道侯與諸位獻曲助興。”趙亥笑著解釋。
“如此便好,某回咸陽數日,只聽得這林仙兒如何如何歌舞雙絕風流多情,今日定要好好看看!”李信爽快的點頭。
“狄道侯見過之後定然不會失望,這林仙兒身段嗓音俱佳,詩詞歌賦琵琶琴瑟皆都不俗!”一位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陪著笑說。
“你是程都尉兄長?”李信看著這貨有些眼熟。
“正是正是,在下程濤,舍弟程沛正在陰山侯帳下效力,此前弟之家書還提及過與侯爺征討匈奴月氏的事情,濤對侯爺敬佩莫名……”中年男子趕緊拱手作揖。
“呵呵,無需多禮,程都尉武藝高強,打仗也很勇猛,當初跟隨我與陰山侯征討匈奴之時好像還是一個百將吧,短短數年便升任都尉,的確不錯!”
“多謝侯爺誇獎,舍弟能有今日,還是多虧大將軍和兩位侯爺賞識提拔,但這次倒賣搪瓷之事究竟如何,舍弟會不會受到牽連……”程濤憂心忡忡的壓低聲音詢問。
李信微微搖頭之後對著蒙毅輕輕努了一下嘴低聲說:“莫要太過焦慮,此事牽扯太大,非一人能扛,只能同心協力,蒙大夫既然邀請我等前來商討,必然是有了計較……”
“是是,多謝狄道侯提醒!”程濤猛然醒悟過來,心底的焦慮卻瞬間平息和許多。
其他幾個前來商討的家族代表也都互相交頭接耳,各自神情不同,趙亥與蒙毅齊宕說了幾句話之後便站起來拱手告辭,言說去安排酒宴,然後房間裡的氣氛很快就凝重起來。
“諸位今日聚集在此,所來為何心裡應該都很清楚,西軍將卒盜賣搪瓷裝備之事影響惡劣,皇帝震怒,如若不能將此事解釋清楚,想來罷官奪爵就在眼前,無論我蒙氏、江氏還是諸位,都會名聲受損家族受累,陛下一直猶豫不決的原因並非不能懲治西軍將卒,而是擔心牽扯太大造成軍心動盪民心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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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毅盤坐在涼蓆之上把今天請客的原因大致解釋了一通。
“還請蒙大夫指點迷津,我等一定遵照而行!”一個鬚髮花白的半百老者忍不住站起來拱手說。
“既是迷津,自然無從指點,老夫兄長靖武侯也被你等拖累陷身其中,遭受這無妄之災,狄道侯,此事你最清楚,從頭到尾可曾與我兄長有一絲干係?”蒙恬臉色很不爽快的看著李信。
李信尷尬的紅著臉拱手:“此事的確和靖武侯無關,是前線將士私下盜賣裝備,等我們知曉之時已經數量巨大無法阻止,底層監軍將吏都有參與,人數實在太多,某雖為主將也無可奈何也!”
“眾皆競進以貪婪兮,憑不厭乎求索。屈子嘆楚國之危,人心之起於貪婪無度,你等既以知曉盜賣之事,但卻還偽造軍函報請補充,若非反覆如此,豈會有如今之結局,唉,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蒙毅嘆息搖頭,眼神逐一從李信、江璞等人臉上掃過,最後輕輕的用手敲著案桌沉吟半晌之後再次開口:“此事牽扯太大,若無充分之理由讓陛下接受,三省六部官員必然還會不斷彈劾上奏,直到陛下決心懲治西軍大小將領為止,但此事若要全部賴到我兄長和諸位頭上,也並非就完全合情合理,老夫與兄長就此事討論許久,感覺倒賣裝備甚至軍備之事日後都有可能出現,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出現這種事的根源並不在軍紀軍法,而在軍制……”
“果然!”李信眼神一亮心頭瞬間敞亮起來。
“不知蒙大夫所說的軍制是何意?”一個相貌儒雅的老者拱手問。
“軍制自然是我大秦軍隊的結構和建制,涉及到兵役、軍律、軍爵等所有方面,老夫雖然也曾領兵打仗,但畢竟不是前線將士,而且如今我大秦之軍備與十餘年前諸侯混戰之時已然完全不同,對眼下大秦軍備積弊最清楚的應該非狄道侯莫屬,諸位若不懂,請狄道侯講解一番若何?”
老者包括江璞在內的七八個家族代表都轉頭看著李信,李信微微點頭之後坐正,然後輕輕咳嗽一聲說:“蒙大夫說的不錯,眼下我大秦軍制的確積弊日深,以前征討六國,常年都是兵役運轉不停,糧食兵員軍械時刻不停在積蓄訓練,而將士也能在這一場接一場的大戰之中獲取軍功封爵,得房產糧田,自然軍心振奮,正是在軍功封爵的刺激下,我大秦將士傷亡雖大但卻勇猛如虎狼,短短十餘年時間便掃平六國,但六國歸一之後兵役律法未變,常年的兵役運轉消耗了極大的民力不說,這些參軍的將卒再無法透過戰鬥獲取軍功,軍心便日漸懈怠,無論是駐守西北各長城關隘還是防守五嶺,大量將士因為無法獲取軍功只能熬完兩年的兵役之後歸鄉,如今更甚,自從六年前開始本侯參與征討匈奴月氏和西域諸國之後,更役制度已經名存實亡,現在西北大營都是馬卒,而騎馬打仗需要經過嚴格的訓練,因此西北兩路大軍共計九萬餘眾,皆都已經連續服役六年以上,這些人大部分既不得軍功,又無法退役,而且本侯和陰山侯兩路大軍駐紮在風沙苦寒的西域關口,距離我大秦足有數千裡之遙,不光來回要費時半年,糧草軍械軍備等補充也非常緩慢,許多將士連弓弩刀劍損壞都無法及時得到補充,至於吃喝寢睡就更加簡陋,而這一次,我們在西域足足呆了三年時間,而這三年時間幾乎一仗未打……”
李信幽幽的長嘆一聲,眼神悽迷情緒低沉的抬頭掃過房間裡的所有人。